第18章(1 / 1)

那位吴氏两年前为卢御史生下一个儿子,听闻卢大人极为喜爱这个幼子,正打算越过嫡长子让幼子继承家业。

李氏“哼”了一声道:“好好的一个御史,不好好尽忠皇上,却跟吴家蛇鼠一窝搅合在一起,我看他也是自掘坟墓。”

御史地位向来特殊,“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是天子的耳目。既是天子耳目,天子又怎么会允许这里面掺杂进来别的声音。所以古往今来,御史是天子的心腹,但也只能做天子的孤臣。

林勇道:“先问问三弟那里是怎么回事吧,空穴才能来风,吴家就是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拿无中生有的事情来生事,必然是三弟行事有了差错的地方,让人抓住了把柄。”

庄氏这时候开口道:“占用杨家马场和铁厂的事情我倒是知道,入了秋之后,有部分胡人勾结山匪扰境,京中的军饷和军需一直没来,三爷只能去跟杨家等西北富户谈判,希望购买他们的马匹和粮食。但杨家却联合其他富户坐地起价,提出了比市场高出三倍的价格。三爷一怒之下,让人直接征用了他们的马匹和粮仓,但那也是给了银子的。至于说仗势欺民,搜刮民脂,那就完全是无中生有了。娘、二哥,您们心里也清楚三爷的性子,有时脾气暴烈冲动了些,但却绝对做不出欺负百姓的事情来。”

李氏道:“我看那杨家,怕也是跟吴家早有勾结。”

林勇道:“也未必就有勾结,吴崇敬掌管户部,之前一直以户部银钱不足为由拖延军需,他只要透几句话给杨家,商人重利,自然就趁机坐地起价。至于这后面状告的事,则怕是三弟强势之下杨家恼羞成怒才与吴家搅合到了一起。”

李氏道:“既然他们做初一,我们就做十五,林家也不是这么好欺负的,就吴家平日的行事,要找出几件事来弹劾,还真不是什么为难的事。他们朝中有人,难道我们就没有。”

林勇心里早有应对之法,但此时看到沉默的低头沉思的林嫤,心下动了动,则开口问林嫤道:“元元,你觉得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林嫤明白这位二伯父是想要考验她。

她低头想了想,然后反问他道:“二伯父,您觉得皇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林勇有些意外,但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英明睿智,城府极深。”说着想了下,又加了一句:“是一位明君。”

林嫤道:“那这样的天子,一定不爱给他惹麻烦的臣子吧?”

林勇道:“自然。”

林嫤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下,仿佛在犹豫下面该怎么说,默了会,才接着道:“前两天,我院子里一个叫樱桃和一个叫荔枝的丫鬟发生了争执,其实起因也简单,她们两人是一起负责清洁我屋里的瓷器摆件,樱桃平日爱偷懒,喜欢将活都推给荔枝干,长此以往,荔枝心里不舒服,那天便要求樱桃和她一起干活,但樱桃不以为意,甚至对荔枝出言不逊,于是两人起了争执,甚至推打起来,将我的院子闹得鸡飞狗跳。

这件事看起来是樱桃的错更大一些,但我处置的时候却将她们各打五十大板,两人都罚三个月的月俸并三天不许吃饭。”

林勇问道:“这是为何。”

林嫤道:“很简单,我并不在乎她们两人谁是谁非,只在乎她们将我交代的事办好了没有。我院里的丫鬟婆子这么多,脾气性格各不同,多多少少都会有点小矛盾,倘若她们有了矛盾我就要去给她们断官司,那我这个当主子的什么事都不用做,只给她们断官司就能忙一天了。

我自然知道荔枝平日多受了委屈,但我让她一个三等丫鬟领着二等丫鬟的月例,平时四时八节的赏银也比樱桃重上一倍,于我来说已经对她做了补偿,那么我就不希望她再给我找事。”

由此再看皇帝,他的心思怕也都是,你们一个个都给我安分守己的忠心办差,少给我惹事。

第二十五章 风云起(下)

林嫤继续道:“皇上对吴家的动作未必不清楚,也未必不会心生不喜。真说起来,吴家也有从龙之功,宣国公夫人还是皇上的堂姨母,姑母逝后,皇上依旧在林家选择继后的人选,而不是立吴贵妃或是从别的府上选立,这固然有皇上对姑母的情分在,可另一方面未必不是皇上对林家这些年忠心耿耿的补偿,以及对吴家这些年动作太多的不喜。

所以侄女认为,其他人怎么弹劾林家污蔑父亲都不重要,关键的是皇上对咱们家的态度,我们要让皇上的心一直偏向我们。所以咱们对外清者自清,对上向皇上勤勉尽忠就好。”她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继续道:“若是可以,伯父倒是可以不介意的向皇上偶尔撒一撒娇,诉说一下林家的委屈。”

林勇道:“说得好,咱们家千辛万苦让你去做这个皇后,为的不就是让皇上的心偏向咱们。”

林勇赞赏的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侄女,这并不是多么高深的言论,但小小年纪能够看透这些实属不易,他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怕都还未必能看清这些,而她的说法跟他的打算也相差无几,只是在具体实施时候需要更周密的布置。

还有一点她没有点到,但他相信她一定也已经想明白,于皇帝来说,臣子蠢点不会办事不重要,不会总能教,教不会就把你放在你干得了的位置去,但最重要的是一个“忠”字。

林家选择她进宫总算没有选错,他总算能放心让她去做这个皇后,让她来为太子为林家保驾护航。

李氏听着林嫤的话陷入了沉思,她一方面为她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又为她如此聪明敏锐感到骄傲。

过了好一会,她才又笑着道:“你这孩子,国家大事哪能拿你院子里那些丫鬟的小吵小闹来作比。还有,既然樱桃那丫头平日偷奸取巧不用心当差,你怎么不将她打发出去?”

林嫤笑了笑,有些惭愧的笑了笑,道:“这个嘛······樱桃平日虽然干活不上心,但她有另一个好处,她这人爱好闲话八卦,哪里的闲事都能从她嘴里打听出来,通过她我倒是能知道不少府里的事。”说着不好意思的看向齐氏笑了笑,道:“比如说,二伯母身边原来伺候的常麽麽,就是因为趁三嫂怀孕想帮一个丫鬟去伺候三哥,这才被二伯母打发出去。”

齐氏听着一愣,接着尴尬的一笑,道:“那丫鬟,还真是嘴巴不把门的。”

常麽麽是她的陪嫁,发生事情后她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全她的面子,只跟人说是她的侄儿想接她出去享福主动跟她请辞,她将那爬床的丫鬟处置得快,并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没想到樱桃那个不起眼的丫鬟竟能将这件事打听出来,看来还真的有点本事。

林嫤又接着道:“何况樱桃的祖父是府里服侍过祖父的老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我总要给她几分面子。”

李氏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弹劾林英的事继续在朝堂之中发酵,发酵到最后连整个林家都牵扯进去了,比如说出现了弹劾林勇在五军都督府中饱私囊,假造将士名录骗取军饷的折子,林家本家在西北兼并良田的折子,林家的公子上街买东西不给银子的折子,然后台风继续扫到林家的姻亲里,越国公府窦家,荣国公府齐家,金陵郑氏等皆被扫了进去,连郑氏的兄长*去了一趟烟花之地为青楼女子谱了一首曲子,都被人弹劾失了读书人的文雅。

当然,林家在朝中也还是有人相帮的,在这些弹劾的声音中,也还存在着数股为林家辩白的声音。

而无论朝中怎样争吵不休,对林家仿佛没有任何影响,林家人既不辩解也不请罪,依旧尽责干着自己的差事,在外走动也是一副“清者自清”“朗朗乾坤,我自清明”的凛然。

然后在有一天,皇帝召林勇在勤政殿促膝长谈了两个时辰,出来时林勇是被人扶着出来的,脸色苍白脸上挂泪,神情还带着几分颓丧。然后大家都以为,他必然是被皇上贬斥,林家的皇后之位也会有所变故的时候,皇帝却发下了一道圣旨,召林英回京自陈。

大凡皇帝召臣子回京自陈,那就表示皇帝还是相信这个臣子的,倘若皇帝不再相信这个臣子,根本不会给他辩白的机会。

然后那些观望或看戏的人就都明白,林家的根基还是稳稳的。

半个月之后,林英回到京城。

林英却并不是自己一个人回来的,随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几个西北有名望的百姓,以及两个杨氏的族人。

林英回京后直接进宫面圣,两个既是舅兄妹夫又即将成为翁婿的男人促膝长谈了一个下午,然后就传出了杨家污蔑朝廷命官,在西北兼并良民田地,炒高粮食价格的消息。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林英面圣完从宫里出来之后,骑马直接回了武国公府。

李氏和庄氏带着孩子们在门口迎接了他。

林英先给李氏磕过了头,然后看着足有两个月未见的妻子,伸手一把将她揽了过来,温柔的唤了声:“阿柔。”

庄氏红了红脸,推了推他,提醒他道:“娘和孩子们都在呢。”

李氏呵呵的笑了起来,眉开眼笑的对儿子道:“知道你对你媳妇朝思暮想的紧,但你也要先见见孩子们。”

林英又抱了庄氏一会,这才依依不舍的将她放开,接着看到一直含笑的林嫤,和蔼的摸了摸她的头,再看到林嫤身边小小的林婠,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感慨道:“我们幼玉都长这么大了!”说着捏了捏她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