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微笑了一下,拱手道:“承蒙太尉大人不弃,只是幼子前几日刚与兴宁伯府的袁三小姐定下亲事,怕只能辜负大人的美意了······”
宋太尉眉毛动了动,“哦”了一声,心里却将兴宁伯府骂了一遍,心道“袁家手脚倒是快”。
宋太尉又道:“没关系,我记得令弟的长子长女也到了适婚年纪了吧,我有一外甥女,正值十五,德容功貌比四小姐和我女儿虽然差了些,但也是十分好的,林大人,不如我做个媒,两家结成一段良缘。”
林勇道:“林家几房虽然亲厚,但他们父母健在,我这个伯父却也不好越过他们的父母伸手到他们的亲事上去。大人说的事,怕要等老三回京问过他的意思才能定夺。”
宋太尉一听就知道这话是用来敷衍他的,镇守边境的武将无召不得回京,要等林英回京,还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难道林英不回来,他这一双长子长女还不用成亲了。
宋太尉想了想,又转头看向庄氏,笑了一下,道:“三夫人,我这个外甥女,除了德容功貌出色之外,嫁妆也十分丰厚,且性格温驯。”
都知道林英的这对长子长女并非庄氏所出,一般做嫡母的,怕都不希望庶子来分自己儿子的财产,但又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刻薄庶子,最好是给他找个嫁妆丰厚的媳妇,若是这个庶子媳妇还十分听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但庄氏显然不是一般的嫡母,而是一位遵守三从四德的妇人,她为难道:“这种大事,我一妇道人家实在不能做主,等我问过三爷再说吧。”
站在身后的谭大人看着宋太尉的行为,心里一边大骂真是“老狐狸”另一边又是眼红,于是也上前插话道:“的确该要问过林将军的,不过等林将军回来再商量怕就有些晚了,四公子是男子还好说,二小姐是姑娘家,女子芳华怕是不能等人。我夫人最近正为家中孩子的亲事而着急,我和夫人仅有这一嫡子,我夫人誓要给儿子找一个温良贤惠的媳妇,相看了几户人家都不满意,今日一见二小姐,我心就想这定合我夫人的眼缘。三夫人,您不如马上给林将军去信,问我是否有幸能和贵府成个亲家。”
万公公看着这一个一个恨不得瓜分了林家所有适婚姑娘和少爷的两人,心里只觉得可乐,清了清嗓子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好了两位大人,要谈儿女亲家我看不如另外选个良辰吉日,但今日,我看我们还是早点回宫给皇上复命吧。”
宋太尉和谭大人皆是有些可惜,但也不得不告辞随万公公一起离开。
纳采的仪仗走后,林勇转身对齐氏道:“府中最近怕是会有不少上门恭贺的人,锁紧府里的大门,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能不见就不见了。另外,管束好家里的仆从,不许他们就此露出得意或作出忘形的事情来,若有得意忘形或仗势欺人的,严惩不贷。”
齐氏笑着睥睨了丈夫一眼,道:“这话还要你交代,我这个武国公夫人可不是白当的。”
林勇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林嫤一眼,温和了声音道:“元元,你随我到祠堂里来。”
林嫤点了点,拍了拍庄氏的手,然后跟随林勇一起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林勇和林忠走后,齐氏将窦氏和庄氏拉在了一起,商量怎样看管好门户,约束下人的事。
李氏则转头看向林苎,声音冷冷的道:“苎娘,你扶我回福宁堂。”
林苎此时才算真正有些害怕的缩了一下身子,她刚刚在做出那件事的时候就明白李氏一定不会放过她,她当时还觉得自己聪明,但此时才觉得有些后悔起来,觉得自己有些弄巧成拙了。看万公公的反应,她仿佛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却因此触怒了李氏。
李氏面上向来慈眉善目,对她也不曾真正有过什么不善的举动,最多也只是不理不睬。但一个继室,进门后能让前头夫人生的嫡子嫡女对她敬重有加,再她出生之前能把得老国公身边一个庶子庶女都无的女人,她才不相信她是什么良善庸碌之辈。
她现在打算真正要对付她了吗?
林苎有些害怕的道:“母亲,我屋里还有些绣活没做完,我······”
李氏却眼神凌厉的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林婼看着林苎害怕的样子,有些替她担心,正想出言替她说话,结果这时候却被林承刚拉住了手,警告的瞪了她一眼。
林苎在这屋里搜索了一圈,却发现根本找不着能替她说话的人,一个顶不上什么事的林婼还被林承刚警告着。林苎在心里将她骂了一遍,平日真是白对她费工夫了,林承刚的一个警告就能让她说不出话来?
“怎么,我这个母亲吩咐不动你了?”李氏的声音又响起。
林苎连忙道:“是,是,女儿这就来。”说着才跑过去,扶着李氏的手和她一起走了。
林婠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看着已经走了的大人们,又看看了没有人理睬的自己,有些失落的蹲了下来。
林婥懂事,已经懂得要替大人照顾自己,走过来拉起林婠的手道:“幼玉,大人们有事要忙,我们不给她们添乱,我带你去花园里放风筝吧?”
林婠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第二十一章 皇帝萧谏
万公公回到乾清宫的值房,值房里他带的两个小徒弟连忙上前来伺候,倒茶的倒茶,端水的端水,捏肩捶腿无一不殷勤。
万公公却只来得及抹了把脸,换了身衣裳,然后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就匆匆的往乾清宫的勤政殿而去。
皇帝萧谏就坐在勤政殿内的书案上处理政事,身后是两个屏气垂首的内侍。
他仅着常服,明黄色纱罗所制,上绣龙纹、翟纹、十二章纹。
上天很厚待这个男人,三十而立,但岁月只带给他更加深厚的城府、更加沉稳威严的气质,却并不曾在他脸上留下痕迹,他没有留胡子,看起来依旧年轻,朗朗清风如玉。
任谁都会承认,倘若他不是帝王,但依旧会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当然,帝王的身份让他更加的具有吸引力。
他听到万公公进来,从批阅的折子中微微抬起头睥睨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回来了?”接着又继续低下头去批阅折子了。
这时候你会听到,他的声音也十分低沉浑厚,像是空谷里响起的洪钟,让人无法忽视他的存在,又忍不住会被这个声音所迷。
万公公上前去给他行了礼,然后才弓着身子禀报道:“禀圣上,纳采之仪一切进行得顺利。”
萧谏微微点了点头,然后便不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他却又像是被什么所迷,愣愣的出神。手中的朱砂御笔停在半空中,赤红的朱砂从笔尖滴落下来,浸透了书案上面的折子,留下一个巨大的红点。
万公公自来会揣摩皇帝的心思,见他如此,连忙又笑呵呵的添了一句:“林四小姐十分欣喜。”
萧谏脸上微动了一下,狭长的眼睛更加的狭长。
欣喜吗?对着外人她肯定会这样表现的。
哪怕身为皇帝,他也感受到了生命无常和无奈之处,谁能想到,曾经坐在他的膝头,会弯着眉毛对着他笑,伸着手要抓他头上的一颗珠子,抓不到就笑呵呵的亲他的脸颊,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他的可爱小姑娘,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
他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只是太子,他的兄长祁王联合废太子余孽和陈皇后,里应外合谋反逼宫。东宫被困,而他那时正领着五成兵马司和西山大营的兵马进宫救驾,根本无暇顾及东宫。等最后他的亲卫将东宫解救出来时,听人说是她让泰儿躲进了厨房的米缸里,然后自己出去将叛兵引到了书房,最后她受了点小伤。
那时候她也不过六七岁的年纪,牵着比她小一岁的泰儿怯怯的往他身边走来,他问她害不害怕。
她沉默了好一会,犹豫着是否应该向大人证明她是一个勇敢的孩子,但最终仿佛是终于忍不住,泪光闪闪,饱含委屈,带着哭腔道:“怕,好怕······”
他那时候实在心疼这样的一个小姑娘,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拍着她的背安抚她道:“没事了,有姑父在,没事了······”他那时候在想,以后一定一定不能再让这样一个小姑娘遇到这样的事。
而她仿佛也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让自己安心的怀抱,双手抱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小声的抽泣起来。他依稀还记得那时她颤抖的身子,以及沾在他脖子上温热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