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 / 1)

沈藏泽把林霜柏推向一旁抵到墙上,身体撞到墙壁发出闷响,林霜柏仅仅是微皱一下眉心,咬牙将到嘴边的闷哼又咽了回去,而沈藏泽拽着他的衣领又挥出了第二拳。

“你以为这么说,我就会原谅你吗?!还是觉得我会可怜你?!别做梦了!!林顺安,当年我妈的葬礼,你来了却连站到墓前都不敢,就凭你那副懦弱无能连垃圾都不如的样子,杀人?你真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要我找证据,怎么,要是我找不到,你是不是就要自己去自首说你有病你杀人了?!”

拳头一下又一下的落到林霜柏脸上,把他打得满口都是鲜血。

愤怒的话语,字句用力得几乎将嗓子扯裂,每一句都在屋内回荡。

“杀母杀父的相互仇恨,算不清就打算献祭自己?!包括我妈在内的六条人命,你觉得你一个人的命就能抵得上,就足够赎罪?!还是说当杀人犯的儿子还不够,所以还要主动去背起杀人犯的罪名去体会被万人唾骂仇恨是什么感受?!”

沉闷到令人极其不适的肉体重击声,沈藏泽的拳头关节处皆已破皮,他眼底已是血红一片,仿佛下一秒就能滴出血来。

林霜柏被抵在墙上挨揍,一下又一下用了十成劲的拳头不断落在他脸上,可他却始终没有做出任何抵抗,双臂垂在身侧,连碰都没有碰一下沈藏泽。

高高挥起拳头,沈藏泽看着林霜柏那张已经被他揍得眉眼处都是血痕肿起的脸,狠狠的挥出了最后一拳。

“砰!”

拳头打在林霜柏耳侧的墙上,血飞溅染红墙面,拳峰血肉模糊。

强忍的泪水从眼眶滑落,鼻翼微微扩张颤动,沈藏泽鼻梁阵阵酸楚,哽咽发哑的声音几乎说不完一句连贯的话:“那是我妈……她本来,要参加我的毕业典礼……要亲眼,看我宣誓,正式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你这条命,怎么配跟她相提并论!”

眼前阵阵发黑,头昏耳鸣得难以听清沈藏泽说的话。

林霜柏愣愣地艰难转头,试图撑起被额角鲜血染红,因肿起发胀而压下来的眼皮,在一片血红的视界中,勉强看到挂在沈藏泽脸颊上的泪水。

头很晕也很痛,他被揍得有那么短暂的几秒时间分不清自己在哪,也分不清现实和过去。

近乎失神地看着沈藏泽脸上的泪水,恍惚间离体的灵魂好像又回到身体里,麻木的情绪与痛觉开始恢复知觉反扑。

过去与现在同时存在,就像他身体里同时存在着两个灵魂,无论哪一个,都丑陋不堪。

张口咳出血与唾沫,林霜柏口腔内满是伤口,可真正的剧痛却从身体不知名的深处传来,脑后的神经在一突一突地跳动,牵动某根与过去相连的线,腹部的胃也在痉挛,恶心感从胸臆间翻涌而上让他几乎要忍不住吐出来。

“我是……杀人犯的儿子……”

含糊不清的话从喉间挤出。

“我不知道要怎么赎罪……”

因为连说“对不起”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甚至无法将这三个字说出口。

“我从头到脚都是肮脏的,满手都是受害者的血……”

这么多年,审判从未结束,哪怕已改头换面成为另一个人,也始终被钉在十字架上。

“我是个疯子,是个杀人犯……我根本,不配活着……可我,不能让他们死得不明不白……”

艰难地抬手抓住沈藏泽拽住他衣领的手,林霜柏绝望地将自己撕裂开来,让沈藏泽看到自己身体里丑恶的污秽与罪孽,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去,都不足以偿还六条生命的重量以及受害者亲属们多年来承受的伤害。

至亲至爱痛苦死去所带来的伤害,常人无法想象且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就淡去,更不会消失,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恨、痛苦与悲伤,会化作钝刀,日复一日地凌迟他们,直到生命终结。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找到真相,哪怕真相并不能让死者复活,哪怕真相并不意味着正义,可至少对活着的人来说,真相与真凶落网,是对逝者的交待,也是生者心里的安息。

第一百零一章

把林霜柏拽进浴室打开蓬头去清洗他满脸的血污时,沈藏泽想起十一年前在墓园里的那一幕。

在夏蓉蓉的葬礼结束后,他一个人在墓前站了很长时间。

尽管双眼刺红,可无论是葬礼前、葬礼举行的整个过程中乃至结束后,他都没有留下半滴眼泪。

沈义并没有来参加葬礼,在后来长达好几年的岁月中,沈义都一直没有去给夏蓉蓉扫过墓,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逃避夏蓉蓉已经在任务中牺牲的事实。

没有下雨,也没有阴天,下葬的时候甚至阳光灿烂到刺眼的地步。

在亲戚都离开后,他仍旧在墓前站着,从下午一直站到了黄昏。

他穿着警队的制服,戴着警帽,在夏蓉蓉的墓前站着挺直的军姿,哪怕过去好几个小时,仍旧纹丝不动如同雕塑。

斜阳打在墓碑上,他抬起僵硬的手臂对着墓碑敬礼。

青绿的草地,死寂的墓园,拂过的风声里仿佛隐隐传来了远方哀戚的挽歌。

墓园边上的大树下,一个消瘦的身影藏在树后。

他其实早就看到了躲藏在树后的那个人,戴着鸭舌帽与口罩,黑色的西装松垮地罩在那副单薄瘦削的身体上,双手还戴着一双白手套。

尽管将面貌遮挡严实,然而他还是认出来那个人是被救出来的人质之一,林朝一的儿子。

他曾经去医院看过那个被亲生父亲绑架囚困多日的十九岁少年,躺在病床上,身体瘦骨嶙峋,因腰腹被刺伤内脏出血重伤而接受了手术,虽然挺过了手术却始终昏迷不醒。

后来再没有打听过少年的情况,只在不久前听说,少年在昏迷了一个多星期后醒来,因为精神受到极大的刺激而产生了创伤后应激障碍,必须接受长期的治疗。

他没有想到,少年会跑来他母亲的葬礼。

尽管由始至终,少年都远远躲在树后不敢露面。

这样也好,若是少年走到他面前,他恐怕会控制不住自己,朝同样是受害者之一的少年发泄自己心里的怨恨与悲痛。

在暮色彻底消散前,他离开了墓园,在公交车站等车时,他看到少年也摇摇晃晃地从墓园里出来,然后蹲在路边缩成了一团。

少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不知道,因为在那之后他所乘坐的公交车到站,他上车后再没往车外多看一眼。

从短暂的回忆里回过神,沈藏泽看着林霜柏那张被自己揍得惨不忍睹的脸,拧眉扯过挂在一旁的毛巾,动作粗暴的将血水擦拭干净,而后捏住林霜柏下巴强迫他张口看了眼口腔内的状况,虽然舌头和内侧的软肉都是伤口,但并不严重。

从蓬头里出来的冷水打湿了两人身上的衣物,纯棉的面料湿透后贴在皮肤上的感觉并不舒服,沈藏泽一言不发地关掉蓬头,冷着脸又把人拽出了浴室。

卧室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地方,客厅的茶几和沙发上都是溺孩杀子案的资料,沈藏泽把人拉去书房,然后去拿医药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