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少女手掌发麻她才解了气,将棍棒扔在地上,拍拍手上的灰尘转过身去,想要扶那名老叟起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无妨,她自认有惩恶扬善就行。
“说吧,你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老者?”
他们跪在地上求饶,嘴上一遍遍重复着“不敢了”,却不想其中一名壮年颤颤巍巍抬头,不甚甘心地说道:“其实那老刘头如若不三番五次偷我们的东西,我们又哪里会打他?真是没处说理……”
“什么?”青鸾愣住。
她回头看看仲玉,想起他马上方才那句话,心里不是滋味。
“偷你们东西可以送交衙门啊。”
“那老刘头狡猾得很,没地方住没饭吃,巴不得我们把他送进去有吃有喝的关几天。以前我们见他可怜,家家户户还轮流接济他,可他倒好,每次上我们家吃饭都要偷东西走,今天更是过分,将杜婶家给孩子看病的钱都偷走买酒吃了,我们几个气不过才……才……”
这……少女低头,恍惚间不自居朝腰间一摸,才发现自己腰上的东西也不见了。仲玉见她慌乱的模样,蹙眉问来:“怎么了?”
“香囊……秦祝阿娘赠本宫的艾草香囊不见了。”
好心办了坏事,还连累自己的东西也被那个老叟偷走,青鸾懊丧不已,鼻子眼睛都快挤到一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众人见她自知理亏,气焰消了下去,纷纷在她身后小声抱怨。
“这什么长公主,不知道明辨是非,只知道添乱。”
“生在皇室就是好,啥也不干就什么都有了。你我也是没有那个命啊。”
“少说几句吧,等下把你也抓起来打一顿。”
仲玉知道她委屈,不过这些是非险恶,她迟早也要见识和经历一番。两人一路无言,回到公主府后,郎君私下找来阿洛,命他派人尽快找到偷走香囊的老叟,又处理完这几日积压的朝中事务。
忙完回到寝殿,青鸾还坐在窗边发呆。
“还在想白日的事?”
少女双臂伏在窗沿上,将下巴搁置其上,临窗望着门前梧桐树的落叶发呆。听他如此问,悻悻开口。
“他们当真都是这样看本宫的吗?”
“怎样看?”
青鸾垂头丧气,语气也闷闷的。
“游手好闲,啥也不干,只会添乱。”
仲玉没想到她会听进去,走到窗前来给她披上外衫。
“姩姩想听臣怎么说?长公主生来尊贵,高人一等,这天下有无数的文臣武将替姩姩守着,姩姩确实只需要尽享荣华富贵即可,什么也不需要做。”
偶一风过,吹起梧桐叶哗啦作响,青鸾转过身去,仰面对上郎君清澈似水的眼眸。
“这是先生作为驸马所言,那如若抛开这层身份,先生又有何话对本宫说?”
伸手抚摸上青鸾娇嫩的脸庞,她的眼中带着不谙世事的明亮与好奇,仲玉嘴角勾笑,指腹划过她鬓角青丝,温声答来。
“不论是贵族还是平民,生老病死都只有不到百年,姩姩生得比他们强些,不用操心吃穿用度,却有一点比不上他们。”
“哪一点?”
“盼头。”
盼头?那是什么?
转头看向窗外,梧桐树被风刮落树叶,一片片缓缓下落,想来入秋后不久,便会如急雨般落个痛快,只剩光秃秃的树干。
“枯树盼新春,久旱盼甘霖,每个人活在世上,穷其一生不过是在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荣华、权利、美貌、伴侣,而这些姩姩都有,如今又该盼些什么呢?”
是啊,她好像从来都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特别想去做的事。重生之前,她只一心听从长辈之命,循规蹈矩,即便是如今重活一世,她除了在对付仲玉的时候想过一些法子,付诸过行动之后,便再没了下文。
能活着自然好,可剩下的岁月如果没点仲玉口中的“盼头”,似乎也是无趣。
看她沉思的表情,仲玉知道她一向是十分聪颖的。便决定循循善诱道:“自从认识姩姩以来,臣早就发现其实姩姩也并非真正骄纵任性之人,你今日能为一介布衣老叟出头,以后遭遇磨搓,也必定不会轻易认输。何不即将你善良的一面露与世人,获得你本该获得的那些称赞。”
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
风过树静,两人静默在窗前良久,管家老尤一路低头走近,到窗前朝二人行礼。
“何事?”
只见老尤从怀里掏出一叠票据和账本,递到仲玉和青鸾面前答道:“庄子上掌管外税的账房因家中老母突发恶疾,辞了还乡,老奴请了新的账房明日到任,这是前任账房整理出来全部的房契、地契、田产、□□和收租款项的账本,其中账本一物按例交给新任账房之前,还需请殿下和驸马爷过目。”
青鸾成亲时,皇室赏赐府邸、田产和房屋数间,加上她和仲玉每月高昂的俸禄,可谓是数目惊人。青鸾看着仲玉翻看账本,一页页仔细看来,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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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玉升做宰辅之后,公务繁忙更甚从前,回京后白日里又常常不见人影,直到斜阳西沉才会回府。不过这几日他回来,倒是没有看见青鸾向往日带着竹之和五福四处闲逛,而是闷在书房里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这日傍晚,仲玉与方冷商议完朝上政事,顺道就邀他到府上一同用膳。两人迈步刚走进大堂,一抹石榴红的身影突然从前厅门外走进来。
“驸马,快看本宫身上这身衣裳好看吗?”
两个大男人定睛细看,不由一怔。
青鸾一身石榴红绣弦纹齐胸襦裙,娇艳似火,肩上半见色半臂为天水碧纱制成,薄纱微透,女儿娇嫩肌肤若隐若现。她只穿了襦裙和半臂,直襟半臂下摆衣带尚未系上,随着少女轻轻转圈,轻纱半臂就从肩头滑落,露出光洁的肩颈肌肤。
直到轻纱落地,青鸾才看见前厅出了仲玉还有别的男子。方冷尚未娶亲,哪里见过女娘裸露的肌肤,立即转过身去,红了耳根。仲玉则一个箭步走上前去,抬起袖子将她肩膀和胸口遮住,搂住她就往外走。
“好好的,跑到前厅来转什么圈?”
想到她的肌肤被方冷看了去,仲玉心头窝火,说话间不自觉带上几分愠怒。青鸾也知道自己方才大意,只想着展示衣服,没有注意到他旁边还有人,软下声音小声道:“本宫这不是找着盼头,想第一个告诉驸马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