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旻也叫出她的本名:“苗盼迎。”

荣施疑惑:“陆织?你怎么、怎么成了七皇子?”

梁旻不答她,反而露出个诡谲的笑容来:“本殿当初只吩咐了,要将你卖到青楼,倒没想到,你居然就在本殿眼皮子底下待着,苗大小姐,被人玩.弄的滋味如何?你在那青楼里,过得可还舒泰?”

荣施如遇电击一般,喃声道:“果然、果然是你,是你害了我苗家…”

想起过往,荣施的情绪逐渐激动起来:“陆织,我兄长对你情深意重,为了你,他连妻儿都不理,整日与你厮混,他待你不好么?你竟然那样害他,那样害我们苗家!”

荣施声声泣血:“我苗家三十六口人,被绞死、被发卖…你心下可安?!”

梁旻走近,居高临下地盯着她,满眼邪谬乖戾:“苗盼迎,你可记得,你当年最对本殿说过最多的一句话是什么?”

荣施忽而心口乱跳,被恐惧死死揪住,她当然记得,就是因为记得,才越发越发遍体生寒,脸上也僵得像死人一样。

当年,她贵为千金小姐,他是自己兄长的男宠,是比下人还让她瞧不起的存在,平素的冷嘲热讽是家常便饭。

有一段时间,他鬼鬼祟祟地,莫名爱盯着她看,直把她看得怒火四漫,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于是,但凡逮着他一个眼神飘到自己身上,她动辄,便是让家丁对他拳打脚踢。

那时、那时她常与他说的一句话是‘人各有命,你生来便是阴沟里的厮鼠、见不得人的东西,活该被人折辱、受人欺凌。’

荣施记得,那时,他的眼神也如现下一般怵人,可那时的他,对她来说如同一只卑贱得随时能踹死的狗,那眼神再是狠戾阴森,对她来说,也构不成威胁。可此刻、此刻不同了,二人间这身份岂止是调了个儿,简直是天差地别,她知道,自己要想活下来,必须得认错、得讨好他!

荣施匐在梁旻脚下,涕泪纵横:“殿下莫怪,当时是奴年少不知事,现下奴也得了、得了报应,还请殿下网开一面,莫要与奴计较,奴真的知错了…”

梁旻蹲下身去,带着怜悯的语气问她:“你觉得,本殿若是只想听你认一句错,你还会沦落为妓子?”

他捏起荣施的下巴,端详了几眼,带着嘲弄:“你以为那时,本殿是想看你?若非突然发觉你长得与一人有些相似,本殿根本不屑看你一眼。”

说完,梁旻站起身来,如同触过什么脏东西似的,吹了吹指尖:“好歹相识一场,本殿怜你家破人亡,也受了几年的罪,可赐你速死,白绫或是毒酒,任你选。”

毒酒…

荣施在恐惧与恍惚之下,这才记起自己方才在入云阁里,是被博安侯的人给灌过酒的,现在细细想来,那酒中的药味,定然是毒药,所以、所以自己其实早就被喂了毒的!

而昔日的陆织,今日的七皇子,也是造成她今日下场的罪魁祸首,不仅见死不救,还要‘大方’地,再给她一杯毒酒!

知道自己已是必死无疑,绝望之下,荣施突地想起自己早逝的亲人,她再顾不得许多,直接语无伦次地破口大骂起来:“陆织!你恶贯满盈!你不得好死!”

荣施的声音尖锐不已:“王八蛋!妖里妖气下贱的男娼、死绝户的兔相公!你配当什么皇子?别说是皇子了,你将来就算是当了皇帝,也抹不掉你曾是男妓这一事实!”

“大胆!”

梁旻身边的近侍怒喝一声,上前狠狠将荣施踹翻在地,踩住她肿胀的脚踝,引得荣施尖声呼痛。

那近侍转向梁旻,恭声道:“殿下,这贱民好生无礼,殿下何必在些听她污言秽语?奴才替您处理她就是。”

荣施蓬头垢面、浑身伤痛,整个人已陷入半半的癫狂之中,她忍着痛,大声笑道:“我说错了么?什么七皇子?明明是我兄长的胯.下奴,要是让人给知道了,你要遭天下人耻笑,哈哈哈哈!”

荣施在笑,梁旻却也是满腔的畅快与狰狞。

遭天下人耻笑?他在意这天下人么?

不,他不在意。

他要的,是曾经欺辱过他的人都得恶果。

曾经坑害他的人,皆死无葬身之地。

眼下与他作对的,不得全尸。

而有愧于他的,终生被那愧念围困,为他所用。

还有,他未曾得到的,他用尽手段,也要想方设法抢过来,占为己有。

君子不夺人所爱,可惜,他从来都不是君子。

他曾是见不得光的鼹鼠,浑身污浊,而那人表里俱澄澈,纯净又温婉,笑如绵绵清水,可度他恶浊的过往。

他对她,有刻进骨子里的执念,非得到不可。

身后,荣施的声音渐小,没过多久,便消了声息。

再过了一会儿,荣施的尸.体被人拖了出去。

近侍上前:“殿下,可要回宫?”

梁旻问:“那个博安侯什么路数,可清楚?”

近侍答道:“外人都道他是一纨绔侯爵,镇日流连花从,应当无甚异常。”

梁旻一截截地掰着指节:“本殿似乎听闻,那老博安侯之死,与宋琼有关?可知当中备细?”

近侍想了想:“确有此事。当年圣上将将即位,青辽犯境宁江,而守莒成关的将首退敌不力,眼看就要破关踏境,正巧老博安侯在边塞退了逖之的进犯,正准备回朝。”

“彼时,皇后娘娘与圣上斗气,讥圣上识人不慧,且夸下海口,说老博安侯可解宁江之危,不用增援,也能退敌,圣上,应是有心要削弱皇后娘娘的势力,竟也默许了。”

“老博安侯接了出征的旨意,自然得前去增援。只是他原来带去逖之的军士连征多日,粮草也不够支撑他们到宁江,全军饿乏不已,亟待休整。皇后娘娘怕老博安侯带军稽留不前,还派人假传军报,说粮草已拔至宁江附近的莒成关。”

“老博安侯自然信以为真,急着解国恤,便拼死带着手下军士赶去了莒成关增援,可到了莒成关后,却发现关中并无粮草,当下军心动摇,难以支持。而那青辽虽是小国,却轻躁好斗,得知了这一消失,竟连夜摸过去破了城门…老博安侯,被敌军当场斩杀。”

梁旻停下手上的动作,听得津津有味:“这么说来,那宋琼当和这博安侯有杀父之仇才对,你觉得,他心里会不会对宋琼有怨?”

近侍斟酌道:“不知皇后娘娘这些年来,是否有补偿博安侯府,但现下那位博安侯,自来,便与二皇子殿下交好,奴才猜想,当是并无怨怼。”

梁旻笑得欢欣:“不一定,宋琼可是个极其敏感的,你猜,要是让人挑拨那博安侯府有异…她会不会动念?”

“这…奴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