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的惊惶终于有了结局他输了,孟家也输了。
“殿下,行宫已落入燕王之手,圣人亦在燕王手中,他既有意夺位,恐怕燕王下一个对象便是殿下了,否则无法与众臣交代。”王镶唤回他的神志,“杀出去已是无望,要么现在,立刻出宫。丹阳公主毕竟与您血脉相连,她总不舍得看着燕王……”
“出宫?”李玹冷笑了一声,“像当年旧楚昭太子一般,如丧家之犬逃出宫去吗?本宫是太子,不会如此。”
王镶还要说话,李玹道:“出去。”
所有人退了出去。殿中仅存的片刻宁静,如水包围了李玹。
他骤然拔出宝剑,横于颈上,被寿喜拼命拦住:“不可,万万不可啊,殿下!”
悲怆之中,李玹回过神来,将剑丢下。
外面隐有火光。
天色尚未亮起,而一切却已分明。
他最恐惧之事,终究是越恐惧越发生。
不顾寿喜阻拦,李玹推门走了出去。看着东宫府军满地的尸首,远处的十数支弓弩,见到他来,箭尖都抬了起来,对准了他。
风吹动他雪白的衣袍,李玹道:“三郎在吗?本宫认输了。”
“唯有一事,望你答应。”李玹道,“太子妃生产在即,求你,不要惊动她。”
?[119]第 119 章【修】:【配角章节,介意可跳】
仙游寺中,确实一片平静。
揽月如常服侍郑知意睡下。她已经显怀,需要先摆好身体,再调整肚子。
郑知意却突然睁开眼,问道:“外面的人还没有撤走吗?怎么感觉这几日更多了。”
揽月心惊于她的敏锐,看向窗外,轮值交班的金吾卫带已将仙游寺包裹得密不透风:“太子妃别想太多了,睡吧。”
郑知意睡不着,不顾劝阻跳下了床,走到内殿。
德坞正在做法,听到响动转过身。看到这位少女太子妃的赤足,他拿出拨浪鼓摇了摇,发出清脆的声响,郑知意摇头。他又端出了餐盒,示意她吃。
二人已经发明了一套沟通的方式,他能明白她是肚子不舒服还是饿了。往常他端出餐盒时,她就应该笑了,然而郑知意还是摇头。
德坞瞧了一眼神龛。他在佛像金身之下,供奉了大宸民间的送子娘娘,也许是大宸的神听不懂他的言语,没有收到他的祈祷。
“小和尚,你可以推算梦的吉凶吗?”郑知意以一双大眼睛望着他,“我突然梦见了李玹。我梦到我们在怀远的时候,他朝我摆手,只身往雪中去了,再也瞧不见了。他会不会是出事了?”
终于问出这句话,一颗滚圆的眼泪吧嗒滚落。
几乎是同时,腹中有一股力量向下坠,仿佛也急于脱离她的身体。郑知意眉头蹙紧,“哎呦”一声,后退两步:“对不起小和尚,我是不是把你的佛堂给玷污了?”
热流淌在了地上,揽月跳起来,忙叫李郎中,殿中一下子变得手忙脚乱。李郎中嘱咐揽月忙碌,额头上都冒了汗:“产婆,需要一个产婆帮忙。”
揽月跑了出去,不一会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传进来:“你们没听见吗?太子妃要生了,要一个产婆协助!”
德坞黑白分明的眼睛顿了顿,他将手上佛珠套在了郑知意手腕上,旋即套上僧衣向外去,示意自己要出门。
身为琉璃国宾使,不至被刁难,但门口的金吾卫拦住了他,无论如何言语,漠然不肯放行。
按宫规,有孕的太子妃应该备有两个产婆,住在偏殿中等待传唤;但几日前,这两人已被搜过身后带走,风言风语进来,说如今的宫城已落入燕王手之中,至于在此修行的太子妃,也便成了笼中囚徒。
揽月听着殿内郑知意挣扎的声音,急得流泪。
燕王妃生产时被太子良娣如此欺辱,险些性命不保。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郑知意怎么可能好过?
说话之间,有人推搡金吾卫,强行挤了进来:“还不让开?太子只是下狱,尚未定罪吧?太子的底子若出事,你们负责?”
揽月看见若蝉领着一个产婆,匆匆挤进殿中,守卫们想要追进来,那个喊话的宫女抱住了他们,被狠狠推倒在地。
她的头发散乱,面上有伤痕。
揽月这才看清,这个宫女竟是孟宝姝!
宝姝转眼又挨了几下踢打,这几下很有些泄愤的味道。连揽月都惊住了:“别打了,别打了!”
德坞以身阻拦。宝姝的手指抓着地面,面上却没有眼泪,一声不吭。
她此前做太子良娣时如何跋扈行事,而今被贬回普通宫人就遭遇了多少心酸。更别说这些人都是燕王的下属,她此前构陷燕王妃和世子,这些人自是记在心中。
有人蔑然道:“孟良娣,得东宫贬斥,是你的幸运。若非如此,你早就和东宫、和你阿爷一起下诏狱了!”
纵然已是输家,听闻此言,还是咬牙切齿,宝姝爬起来推搡这些人。殿门前的响动了这队金吾卫的首领,他低斥一声,走了过来,扯开几人。
这是一张极为年轻的面孔,不到二十岁。揽月首先认出了他,喜道:“杨鲤!”
这少年一直驻守仙游寺,给她们提供了不少便利,一来二去很快混得熟了。
杨鲤向德坞一礼,他看向门内,旋即有些复杂地望向揽月,低声道:“圣人近日重病不起,已经逊位。”
揽月嘴唇动了动:“逊位……给了燕王?”
杨鲤却是摇了下头:“圣人传诏,当今东宫犯下大过,责令其入诏狱受审;传位给世子璋,令燕王监国。”
世子璋……这是谁啊?揽月目瞪口呆,宝姝却笑了出来。
李璋,天可怜见,圣人竟然没有传位给燕王,而是传给了郑知意腹中这个正要出世的孩子,还给他起名“璋”,和李玹一样,皆是美玉。
殿内很快传出了婴儿响亮的啼哭,所有侍卫却都是诡异的缄默。
杨鲤行一礼,仍是低声道:“我便是受燕王殿下令,来迎接新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