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走进郝运来电器行,郝志刚从椅子组成的床上翻身下来,迎了上去。

这是个看着挺普通的中年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拎着个黑色手提包,是最寻常的体面办公室职员模样,只是他此刻满头大汗,郝志刚只当他是热的,毕竟七月份的新宁气温可不低。

“有要修的或者二手电器要卖的吗?”郝志刚按照惯例问道。

那人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你们这儿什么都能修吗?”

“当然,”郝志刚一指柜台后面那张桌子前的江遇和罗良白,“我们这里可是有高材生。”

罗良白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无声的翻了个白眼,这时候又记起他们的好了?

那人又问,“那坏了的电器你们收不收?”

郝志刚一改刚才的口吻,“这要看坏到什么程度,要是坏到修不了那可不收。”

男人没计较郝志刚的出尔反尔,回头看了眼外面,谨慎的从手提包里摸出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小电器。

郝志刚眼睛一瞄,“call机啊。”

男人点点头,把手里的传呼机递给郝志刚,“进海水了,能修吗?或者你收走,都行。”

听到“call机”几个字抬头看过来的江遇闻言目光在这个陌生男人身上打了个转,这人太急切了,简直像是想要抓紧脱手什么东西似的。

郝志刚拿着那传呼机按了几下,小小的屏幕毫无反应,他瘪嘴摇头,“修不了,这种贵玩意儿进海水就相当于报废了,现在就是个破铜烂铁,这么小,卖废品都不压称,我可不收。”

男人听完郝志刚的话,几乎是面如死灰。

因为这样进水的传呼机,他拎着的手提包里还有九只。

男人此刻无比悔恨,他就不该听信别人的话,相信什么从港岛买东西、再悄悄带回新宁市卖掉,就像其他地方的人来新宁进货再卖掉一样,赚个差价。

这哪里赚的是差价,分明是赚的关税。

他几乎拿着全部身家买下了十只传呼机,只等带回新宁卖出高价,狠狠赚上一笔,却不想在进关前看到了搜查的警官,抓的就是像他这样私下携带物品倒卖到内地的人。慌乱之下,东西被他包在塑料袋中丢进海里,只用了根绳子拴在船上桅杆上。

待船驶进新宁境内,他松了口气,把东西捞上来,却发现塑料袋里面湿漉漉的,十只传呼机全进了水。

连二手电器行都不收,男人面如死灰,只觉人生无望,一下子从万元户变成零光蛋,没有哪个人能接受。

郝志刚看男人失魂落魄的离开,啧啧两声,“这人也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让call机进了水,可是两千多块钱呢。”

江遇收回目光,继续修面前的双卡录音机。

赶在下班时间前把录音机和电子表都修好,江遇到点离开郝运来电器行,穿过沙田旧货市场狭窄的街道,准备去外面的车站坐车回北发村。

有过一面之缘的男人从另一家电器行里出来,整个人看着更加灰暗了,行尸走肉般向外走去。

江遇走在他后面,看着他出了沙田市场,浑浑噩噩的就要朝旁边的滨海走去。

等江遇察觉到不对劲,冲过去的时候,男人的腿已经跨在刷着蓝色油漆的围栏上了。

江遇把人拦腰抱住拉回来,眉头皱起,“一个call机进水坏了你就要跳海?”

男人生无可恋的瞥他一眼,后生仔,那可不是一个call机,而是十个啊!

江遇看他这副样子,朝他伸手,“拿来给我看看。”

男人从手提包中摸出一台call机递给他,丝毫不担心江遇拿了会直接跑走,一部没有一家二手电器行愿意收的call机,又有什么好抢的呢?

传呼机传进国内没几年,新宁市有自己的数字传呼系统都才是去年的事情,再加上售价高昂,能拥有传呼机的人都不多,电器维修行业的人哪能接触的到,自然也不了解。

而江遇蹭罗良白他们无线电通讯专业的课,这些日子倒是对这巴掌大的小电器有些了解。

翻来覆去的看了看,虽然现在看着是坏的,江遇心想,他拿回去拆开,也可以对照笔记熟悉下真机的结构,对他来说还是有用的。

江遇和他商量,“十块钱,我就当是买了个模型。”

第一个报价的人!终于有人有想要收走的意思了!

男人看着江遇的眼睛顿时亮起来,整个人像是重新获得了希望。

call机在港岛虽然卖得比新宁市便宜,但仍然要上千块一台,男人想到此心有不甘,讨价还价道,“正价买可是要两千多块的”

江遇面无表情,“那是可以正常使用的call机价格,你这个都进水坏掉了,现在就只能算是个模型。”

男人一下子噎住,挣扎道,“……最低二十块。”

江遇看他遇上点事就要跳海,就当自己日行一善了,便也没再讨价还价,准备掏钱。

男人见他这么痛快,反而狐疑起来,“等等!”

江遇掏钱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不会是这call机还能修吧?”男人怀疑的猜测道,他在心里快速算着,二十元卖给这个后生仔,万一修好了,再倒手卖出去可是能卖两千多块的,简直血赚。

江遇无语,好心当做驴肝肺,他就不该多管闲事。

干脆利落的把手里的call机塞回男人手里,意思很明确,他不买了。

男人赶忙去拦他,“哎哎哎,你这后生仔,怎么一言不合就翻脸呢?二十块,就二十块卖你!”

call机几乎是被硬塞回江遇手里。

江遇拿着传呼机,再次去掏钱,掏出两张大团圆递给男人。

男人捏着好不容易回来了一点的钱,手有点发抖。

江遇把传呼机塞进裤子口袋,转身正准备离开,却又被喊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