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谁先打听到了东坝街上之前发生的事, 几家服装店照着「南风」做衣服, 不知怎么就坏了好几笔账,亏空的金额有十几万了!
立刻就有人觉得「南风」玄乎,这几家服装店如果不抄款的话说不定还不会这么倒霉, 做生意的人多少信点玄之又玄的东西, 所以就算见南风服装店生意红火,也没有哪家店敢照着「南风」做衣服。
只是后来一个传一个,不知怎么就传成了“千万别惹南风服装店的那个女老板, 别看人年轻就好欺负, 照着谁家衣服做都不能照着她店里的衣服做, 她可是干垮了东坝街上好几个服装店之后才来到我们这里的!”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令十三行服装市场小动物们瑟瑟发抖的“老虎”的周知意,还在找“虎”的路上。
离开市立医院, 周知意乘坐公共汽车,来到了俞医生告知的尚勤街。
新宁市正在加强市民们的精神文明建设, 法制教育是必不可少的一项,每逢周日, 在人们休息的这天,新宁的司法人员们都会走上街头为群众普法,名为“法制宣传日”。
全市设立了28个法制宣传站,帮助人们能够更了解法律、也更了解律师,不至于对这个职业群体望而生畏。
几张桌子拼成了一条长桌,就这样露天摆在街上,写着「新宁市司法委法制宣传站」的红色条幅被系在两棵茂盛的榕树之间,很是醒目,吸引来了不少群众。
周知意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一水的男性律师中唯一的女律师,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个在段明礼口中虎一样的女人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是美艳到有攻击性的长相,反而正好相反。
这位宁律师看着就像别人家会不停拿出来炫耀的很会读书的女仔,周身有着一种书生气息,长相是像水一般很舒服的样貌,让人能够下意识对她放下心防,她对面坐着的那滔滔不绝的中年女人就证实了这一点,而这位宁律师耐心的聆听着,时不时给出一句自己的意见。
周知意走到排队的人后面等着,突然忍不住腹诽,她发现这两口子还真是某种程度上有着共同点,想和他们说上话,先排队。
阳光渐渐的倾斜,周知意原本站的位置还能有树荫,后来树影逐渐偏斜,她只能抬手挡在额前,聊胜于无的遮挡着炙热的阳光。
还是不一样的,律师比医生受欢迎多了。
那可不是吗,人们巴不得一辈子都见不到医生,但是律师,在人们心里那就是能评理的人,是青天大老爷。
“律师同志,我家开了一家水果铺,隔壁开了一个小卖部,他非说我家来运货的小三轮车占了他家门口大半位置,很是影响他家做生意,不过几句话就推倒了我家?*? 门口的水果筐,一筐西梅全摔烂了,我能让他们赔吗?他们要不想赔怎么办?”
周知意排队的时候听了一耳朵,基本都是这种日常生活中的纠纷。
“这种情况的话你们两家先进行协商调解,你退让一步、他退让一步,毕竟大家都是邻居,吵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反而还会影响你们做生意,”宁晔耐心说道,“你想啊,谁会愿意走进一家纠纷频发的店铺里买东西?不是有个词叫做‘和气生财’吗?当然如果对方态度仍然强硬,并不能好好沟通,那阿叔你也可以拿起法律的武器,对他们提起民事诉讼,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明啦,那我心里就有底气了,等会儿回去就找他们再谈谈。”
这阿叔从凳子上起来,终于轮到了周知意。
周知意直接了当的说,“宁律师,你接离婚诉讼案吗?”
宁晔看着坐到她对面的这个年轻女人,脸上露出不解和疑惑的神情,“你要离婚?”
周知意摆摆手,“不是我,是我有一个朋友,她想要离婚。”
她说完就觉得有点不对劲,这话怎么还是像是在说她自己。
不过八十年代的人还不懂“我有一个朋友”这个无中生友的梗,宁晔没多想,点了点头,“我主要做的就是民事诉讼,离婚案我也能接。”
“太好了,”周知意欣喜的说,“那我能和您约个时间吗?具体的事情我想我朋友当面说给您听比较好,到时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怎么办。”
宁晔点点头,略一思索,“下周五的下午我有时间,你可以和你朋友来市司法委办事处找我。”
周知意略有些为难,“离婚一事不想打草惊蛇,可以麻烦您来我店里商议吗?”
“也行。”宁晔做律师也有五年的时间了,理解人各有难言之隐。
周知意松了一口气,“那下周五的下午,麻烦您来一趟和平东路11号的南风服装店,我叫我朋友也过来。”
“南风”二字让宁晔微微触动,她抬眸又疑惑的看了面前这个女仔一眼,“南风是你的店?”
周知意点点头,觉得奇怪,“对啊,怎么了吗?”
宁晔笑起来,“我之前买过一套南风牌的女士西装套装,就是胸口做了三角梅布花装饰的那款。”
周知意很快想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我很喜欢那套衣服,合身、体面,每次开庭诉讼我都会穿那套西装。”宁晔说,“本来因为我是女律师的缘故,就会被人低看一眼,如果再没有合适的衣服,那会更糟,有时候人就是会以貌取人,更加质疑我的专业性。”
宁晔看着周知意认真说道,“我会拿出我全部的能力来帮助你和你朋友的。”
五天后,南风服装店里。
洗照片的暗房里,不甚明亮的红色灯光打在房间里的几个女人脸上,看着莫名有种鬼魅感。
“不好意思,我店里这也没有什么别的房间,外面没地方坐,仓库又太乱,也不好叫大家挤在试衣间里,只能在这里凑合下了。”周知意抱歉的说,“环境不太好,大家见谅。”
钟玲和宁晔都是不在意的摇摇头。
热心参与进来的何萍催促道,“环境什么的不重要,还是快些说事情吧。”
钟玲开口又把她和姚海林之间的事讲了一遍,然后说出自己的诉求,“我是一定要离婚的,但姚海林不是。”
“没孩子这事我们很早之前就谈过,那时我就说过可以离婚,但他不同意。”钟玲继续说道,“现在他找罗凤妹给他生孩子,要把孩子抱回来养,也并没有要离婚的意思。”
钟玲讥嘲道,“他离不开我,做生意那套他没我会,看店要迎来送往、还会遇到讲价还价的客户,哪有在厂子里盯着女工们做衣服清闲。”
“他既想要我给他赚钱,又想要儿子,他真是想得美。”钟玲再次说出自己的诉求,“我要离婚,并且这些年我和他打拼下来的家业,我要拿走大半。”
何萍在一旁恶狠狠的补充,“宁律师,一定要让他能分到的越少越好!”
基本情况宁晔已经了解了,离婚案这几年并不少见,不过大多数是男人提起的要离婚,她不接这种蓄意制造感情破裂幌子的离婚案。
这次的当事人是女性,并且因为夫妻两人都做生意的缘故,还牵扯到了财产上,宁晔提起了几分兴趣,点了点头,“我会尽全力的。”
宁晔拿出自己的专业性,就事论事,“离婚案的处理原则一般是按照最高院在1963年发布的《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几个问题的意见》来处理,离与不离,首先要看婚姻基础、婚后感情和离婚原因,来查清夫妻关系是否还可以维持。”
“这样的离婚标准被称为‘三看一参’,这些是在法官们也要考虑的。”宁晔拿着笔在记事本上写着字,一边继续说道,“一看婚姻基础,请问钟女士您和您丈夫是自由结合吗?还是包办?”
钟玲如实回答,“我们是75年的时候经人介绍后结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