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心底尚存一丝希冀：也许他?能把东西找回来?。

银川律知道约翰平时常去的几个地方?，哪怕他?刻意?躲他?，贫民窟这种地方?也没?有几处是安全可供躲藏的。他?觉得约翰不会往危险地方?跑，至少清楚当小偷被抓和命丧危险区哪个严重。只?要速度够快能在最后截止日期前找回，就一切都还来?得及。

少年?抓起破外套钻出帐篷，他?不想让自己神色太慌张，那样容易引起仿生人?纠察官的盘问，只?能尽可能稳着步子往前走，然后多?留心周围有没?有同时认识他?和约翰的熟人?。

有熟人?也得是靠得住的那种。如果有人?和约翰通风报信，他?恐怕找到晚上也没?法把东西要回来?。

裹起外套继续前进，铅灰色金属废料歪歪斜斜堆在路道两旁这是Z地区拾荒者?帮派存放即将变卖的废品的地方?，大概也没?有人?会那么不长眼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这些废料便越堆越多?，慢慢变成了现在足有两个成年?人?高的垃圾墙模样。银川律有时候会觉得垃圾墙堆起来?的样子酷似哨塔，永远像想抓住什么一样指向天空也总是得不到回应。

颓废和绝望在这里瘟疫般随处可见，而他?，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在第一次的试图逃离后也尝到了失败的滋味。

今天街上人?格外的少，原本尚存些微希望也在几乎徒劳的寻找中消失殆尽，银川律从嘴里尝到一点甜腥，后知后觉才发现是自己咬破了嘴唇。

咽下?苦涩，腥味却越来?越大。不是舌尖的触碰，而是嗅觉的传感，律感到过电似的颤抖，遵循直觉右转进入十字交叉路口，看见了人?影幢幢。

街上的人?几乎都聚集在这儿了。

不妙预感愈发强烈，少年?费力拨开人?群，看到了头破血流、一动?不动?躺在路边的约翰。

仿生人?纠察正?在登记死者?信息，这样的事情每天不知发生多?少。如果每个案例都要追查恐怕仿生人?也会很快不够用。

有个未成年?钻过电子警戒线进来?了。按规定仿生人?应第一时间驱逐闯入者?，于是他?立即决定按章程劝离。

“你好，孩子。”仿生人?略带机械的语音让整个环境都变得诡异起来?，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纷纷安静下?来?，猜测它会不会突然掏出武器了结阻碍任务者?的生命。

谢天谢地，它没?有，仿生人?只?是把地下?城有关法令读了一遍，仍旧用机械化的声音宣告：“你现在应该离开现场，这里不是孩子该来?的地方?。”

扫描对比系统已经?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银川律，十四岁，尚未分化，无相关犯罪记录。因为是事实孤儿，因此没?必要走监护人?到现场领走孩子这一流程。

少年?咬着嘴唇，能看出他?对眼前仿生人?心怀畏惧，但他?仍鼓起勇气说：“……这是我的朋友。”

“了解。”仿生人?点头，将它知道的最新情况告知死者?亲属朋友：“你的朋友已经?死了。”

大概是个活人?都能瞧出来?躺在地上的人?死去多?时，人?群不满仿生人?管理的趁机嘲讽：“拜托！有眼睛就能看出来?好不好。”还试图给银川律支招：“小竹竿，你可以问问它你朋友还有没?有钱可以让你继承一下?的。”

被围着看热闹，银川律面上划过一丝不适。但因为还没?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生生忍下?：“约翰是自杀，还是被谁杀了？”

看着指标完成倒计时步入红色，仿生人?对眼前妨碍效率的小家伙不耐烦起来?：“事关案件机密，恕不能告知。”

律放弃了和它掰扯地下?城到底会不会真的调查案件，他?脸色苍白，为让朋友别在这里躺到发臭一退再退：“那能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处理他?吗？”

仿生人?瞥了他?一眼，公事公办道：“垃圾处理厂。”

“如果愿意?出钱，可以申请墓地。”

黑眼睛少年?长叹一口气，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眼前死去的朋友：“我来?出吧，只?是我的手环还在他?那，可能得先给我才能付款……”

仿生人?在血污中翻找出那条手环，语气依旧十分平静：“如果你是说这条登记信息为银川律的手环，我可以告诉您”

“里面一分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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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面一分也没有。”

黑眼睛的少年一愣, 随即低下头：“我知道了，先生。”

“还支付吗？”仿生人?伸出手臂，向?他?投影支付条码：“扫描这里就可以。”

“不, 先生，我账户里没有钱了。”银川律脱下外套, 从最?隐蔽的口袋里掏出现金三张皱巴巴的钞票, 看样子流通时间已经很久了。“如果您愿意收现金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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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称呼我为先生，我是A2589, 稽查任务型机器人?。”仿生人?从少年手中抽出两?张钞票, 向?他?示意：“地下城目前没有?拒绝接受纸质钞票的法令，你的货币仍然在流通范畴。”

“死者在火化后会被送往三号墓地, 现在支付的费用仅为墓地入驻费，时效一年。如果后续需要续租或者探望，直接扫描官网条码即可，会有?工作人?员接待。”说完这话, 仿生人?从腹腔取出折叠铲, 铲一堆煤矿般将约翰的尸体铲起?，送到车上运走托银川律的福, 他?现在被当作尸体而非垃圾处理, 到火化场前都能勉强保留全尸。

“……知道了。”

看完热闹，人?群慢慢散去。银川律站在原地, 盯着淤积在地上的血垢由于离开身体太久血液呈现出幽深而不详的暗红，在地面变成了土地的一块暗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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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生人?将尸体移走, 接着用高压水枪清理地面：暗红血垢随水流洗去, 这里再次焕然一新?, 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回去吧。”仿生人?通知他?：“清理工作已经完成，这里没什么可看的。”

报名时间已经错过, 不过就算赶上他?也交不出足额报名费。他?试着不想这些，也许睡一觉他?就能忘掉那些事，忘掉上升、忘掉低矮的棚户、忘掉错过报名要下一个五年，其中最?应当忘掉的，还是约翰的尸体。

可约翰的尸体在律眼前螺旋旋转血洞、斑驳污垢、他?死前甚至没闭上眼睛。所以他?看清是谁抢了这笔钱，又杀害他?没？

哪怕披着外套少年也觉得身上越来越冷，他?哆嗦着试图把衣服拉得更?紧，眼前却开始发昏，四肢从未如此不听他?的话。到后面，律只能让稍有?力气的一只脚拖着另一只脚前进。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在这里休息无疑危险，再难受也得坚持到帐篷……

一脚深一脚浅，少年终于重重摔倒在泥泞里。

……

白色灯光太耀眼，甫一睁开眼就被这样的光亮刺激出了眼泪。

“你怎么了？”模糊泪光中有?人?这么问他?：“怎么一醒来就在哭呢？”

“我没哭，”律将脸侧过去，心情?低迷：“是灯光太亮了。”

“哦哦哦，你早说嘛，我调低些就是。”那声音轻松起?来，灯光如他?所说终于暗下去：“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先生在街上发现你的时候你正烧得厉害，说是到分化期了。”

“……分化期？”律后知后觉嗓子真的有?些哑，不可置信地喃喃：“我还没有?到应该分化的年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