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徊侧着头,望着不远处轻轻浮动的帘幔,嘴角溢出了玩味的笑意。
吃过饭,遣人收了碗碟,徐徊突然置了一副棋,与叶任生做对家。
三局过,徐徊险胜,瞧着叶任生笑得眉眼弯弯。惹得后者莫名心头发紧,总觉他不怀好意。
“没有,只是……”徐徊挠挠侧颊,“有个小小的心愿……”
说着,他走向内室,将那折叠齐整的裙装拿了出来,“阿生,穿给我看,好不好?”
正是那日二人买来,他还曾穿扮过的女装。
“怎的突然叫我穿?”叶任生眉心微动,她从未穿过女裙。
“就是觉着,阿生穿来定然好看。”
徐徊牵起她的手,将她引到铜镜前,将衣裙件件展开,向其示意。
叶任生本有些犹豫与局促,但见其眸间期盼希翼,不想拂了他的兴致,便按下顾虑,将手伸进了宽袖里。
没有高耸的垫肩与沉重的腰带,更不必紧绷胸襟,浑身拘束,轻柔的绸缎薄纱,清靓的色泽针绣,一尺一寸都衬托着玲珑的身段,叫她眼前明亮,心口舒怡。
徐徊轻轻理出她的披发,望着镜中的女子,“到底还是阿生穿来更合适。”
去了从前的假廓,叶任生本就白净的面庞与眉宇间难得的英气,在裙衫与发髻的衬托下愈发动人,直叫徐徊生生看痴了去。
他情不自禁地走到案前,执起一柄青黛,于其眉尾轻轻勾勒。
“蛾眉太娇,柳眉太柔,月眉太俏,山眉太冷,唯有一抹瑞云眉,美而不艳,俊而不利,雅而不淡,魅而不妖。”
说着,他微微抬手,长久凝视着那双眉眼,呢喃着,“三春频入凤仙楼,初捻青黛为吾妻。”
叶任生不禁轻笑出声,“你这是什么浪徒之言。”
许是她的笑声唤回了游走的思绪,他睫羽闪过,一阵恍惚。
良久,才缓缓收紧了手中的青黛,故作羞赧地低头,“一时无心口快……”
叶任生轻笑过,抬眸望向镜中的自己。
那副她再熟稔不过的五官,那张她化过无数次,伪装过无数次的面庞,竟在这一瞬间,叫她无比陌生。
那种陌生叫她心悸,叫她惊喜,更叫她忧伤。
她望着那双极美的瑞云眉,久久静默,唇角的光彩也随而渐渐黯了下去。
“叶氏的女子,打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都不可能着喜装,乘花轿,为人妻……”
闻声,徐徊抬头望向她,只觉那双淡了眸光的瞳孔深处,盈满了他难以同担的巨大悲伤与无奈。
“只待来日年岁到了,寻个信得过的人,借阳生育,若能诞下男儿最好,若不能……便是下一个叶任生。”
语气微滞,隐隐落寞,“许是上苍惩我功德有亏,又惩我大逆不道,长房三代所出无子……”
至此,他终于明晓了,为何叶任生如此“形神兼备”,如此“完美无疑”,叫人瞧不出半分违和。
他心头一瞬翻涌不已,却又不知该作何言语,两厢伫立镜前,唯南风携着栀子香气搅碎满室缄默。
少顷过,她缓缓转身,望向徐徊,“总是我自私任性,是我对不住你。”
后者不解,更看不懂她眼神里的复杂。
却见她眉间波澜起,语带几分无奈的庆幸,“倒也无妨,来日,你郤诜高第,定能寻得温婉贤淑的女子为妻……”
徐徊闻声,心下陡然大震,眉心紧蹙,连连摇头,“不,不对,不对,我并非那个意思。”
“我知道,”叶任生轻轻抚上他的侧脸,“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不要另寻什么温婉贤淑的女子,我徐徊此生只有,也只会接纳一个女子。”
闻此,叶任生霎时红了眼眶,“徊弟非池中之物,来日要直上云天,凌霄图志,与外积功兴业,为国为民,与内家和荣兴,举案齐眉。为一方表率,为工笔称赞,不可一时率性……”
说着,她蹙眉自责,“是我不对,昨日不该”
“没有不该,什么不该,”徐徊截断了她的话,用力攥起脸侧的手,“这世间最好的女子,我已经遇到了,不论她是否能出嫁,对我来说,她都是我的妻。我不管什么来日,更不要什么称赞……”
他情绪激动,面色惶急,有些语无伦次,“无碍,其实无碍,既然你不能嫁,那便我‘嫁’。你能扮作男子,我亦能扮作女子,隐身闺阁做你的‘妻’!”
“荒唐,不成体统,你这是在胡言”
“何来体统?不能与阿生在一起,礼教法度于我皆是虚妄,皆是无物!”
虽然知晓他这是一时气急,叶任生却仍被他的不假思索与声嘶力竭,惹得心头阵阵发烫。
她不禁倾身上前,用力将他抱紧,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荒唐,你这是荒唐至极……”
徐徊却全然不觉,仍是语气坚定,不拘俗世。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叶任生低声道。
身前怀抱少有的刚中散柔,语气令人怜惜,他环手将她圈起,像是恐其会若流沙散去般,收紧了力道,语气竟泻出了几分自己都不曾意识到的怯意,“我无需其他女子,你也无需他人,只你我便好……”
第39章 匪徒
◎救命之恩◎
贪着与徐徊能多待两日,叶任生终究是落在了大部商队的后头。然而温馨恬静的日子,对于肩扛着商事重担的叶掌事来说,总是短暂的。
为着来日能久聚晟州,徐徊须得回乡整装打点,于是二人只得在涟州城中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