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1 / 1)

闻此,叶任生抬头望向他,“为何如是说?”

“我知晓你身处无奈,可仍旧希翼,你与我在一起时,能畅快恣意,哪怕只有些许也好。”

“和徊弟在一起,我自然是畅快恣意的……”

徐徊撇嘴,“若真如此,便不会时时刻刻都顾及那些俗礼,我知你并非做与我看,但他人之目光打量,却也当真不必去理会,与我同行同游,大可再‘无礼’些。”

“你这诉求,倒是新奇。”叶任生轻笑。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徐徊认真地看向她,“我不愿看你像那药娘一样,终其一生都牵怀着俗人,为之操劳辛苦,最终还不得俗世谅解……”

那药娘是方才唱罢的涟南戏经典曲目之一,药娘儿时偶然救起山神,被赐予神力而精通药理医术,从此踏上悬壶济世之路。为四方百姓操劳半生,却不想被奸人污蔑为妖,受尽白眼欺辱,郁郁而亡。虽死后受山神庇佑,化为药仙灵,却也难掩生时不甘与凄凉。

“我哪有药娘那广大的神力,也做不到她那般无私,徊弟多虑了。”叶任生无奈。

“是我多虑最好不过,”徐徊眉心微蹙,“此次相见,我只瞧你憔悴劳累,气色远远不如往日。”

闻声,叶任生下意识摸了摸侧颊,除却在家中时,鲜少有人会仔细她的气色。

见他眉宇泛愁,满是担忧,她只得出声安抚,“许是这两日天气热没睡好,如此忙碌时节一年也就这一回,徊弟不必担心,我定会照顾好自己。”

“我是想你照顾好自己,却又不仅仅是照顾好身体,还要照顾好心。”徐徊摸向胸前。

“心……”

“那时你我在京都,我曾说过,只求所在意之人能随心所欲,做无所拘束的彩萤。可倘使心不自由,又何以照顾身体,怎可能做得那彩萤。”

说着徐徊望向她腰间的花儿,“便是今晨,只戴个花,便叫你那般深思熟虑,左右权衡,我瞧着当真是心累又心酸,更是心疼。”

闻此,叶任生垂眸忘了一眼那小巧精致的花束,几个时辰过去,花瓣隐隐有些萎黯,却仍叫她感到沁心。只是瞧一眼,掌心里便立时能浮出刚接到花时,那泛着微凉的潮湿和不堪一击的娇嫩触感。

仿佛接到手里的,不仅仅是一捧野花,而是某种她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珍贵之物。

见其望而出神,徐徊微微叹了口气,径自拿过一旁干净的空碗,再添了碗鱼汤。

“总而言之,从此刻起,你在我身边,只需要做一件事,”将碗放置在她身前,“便是‘无礼’无拘,恣意自我。”

瞧着满满一碗快要溢出来的汤,叶任生面露难色,“这也太多了,我已经要吃不下了。”

然而徐徊难得强势摇头,无论如何都不叫她拒绝。

叶任生无奈,最终只得将汤吃了干净,徐徊见之不禁面露微笑,“我就知道,阿生定然能吃得下。”

不知怎的,之前总是听不习惯的称谓,竟在这一刻变得顺耳了许多,叶任生嘴角轻抿,没再说出那不准的话来。

二人吃过汤,又听过两曲涟南戏,在险些被那最后一出戏逼得掉出眼泪前,离开了鹤馆。

走上前街,徐徊还在连声叹惋,为那故事中的人物感慨,“我若是那书生,就算此生再无可能入仕,也断然不会辜负青梅竹马的情意。”

叶任生不禁摇头,“自古爱恨多曲折,无价宝易求,有心郎难得。”

闻此,徐徊望向她,“这话对,也不对,我不知他人如何,倘使我有个若曲中那般的意中人,我定然要好生待她,即便不能十里红妆,也要八抬大轿将她娶回家。”

叶任生瞥了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垂了眸。

“怎的,你不信我所说为真?”

“不是,”叶任生摇头,眉宇间有些怅然,“我只是觉得,十里红妆也好,八抬大轿也罢,能想一想也是好的。”

听闻此言,徐徊不由得想到她眼下处境,“我虽不知背后缘由,却也明白必定曲折坎坷,否则没人会冒着身家性命之险做乔装。”

自真正知晓彼此“身份”以来,二人未从谈及过乔装之事,仿佛那成了两人间一把无形的暗锁。找不到恰当的时机,也摸不到适配的钥匙。

“我冒昧问一句,任生兄难道此生……都不得嫁了吗?”

闻此,叶任生忽而发出一道嗤笑,那笑像是戏弄徐徊,又像是自我嘲弄,无奈的很,“你听听你这话……若是你,该如何作答。”

是啊,‘任生兄’是男儿身,要如何嫁人呢……

“我是,一时口快……”

叶任生所言所行,比他这货真价实的男儿还要符合男子所为,致使他在无形中,相信且习惯了很多难以想象之事,包括这样的称呼,哪怕是在知晓所有真相后,他仍旧脱口而出。

二人“相识”不过短暂时日,他便如此,那数十年如一日的伪装,又当如何?

就在此刻,徐徊竟头一回认真思虑起,许多从前从未思量过的事宜。

瞧其满脸愁容,叶任生卸去方才的怅然与无奈,语气轻快道:“好了,别再自寻烦恼了,你方才在鹤馆之上不是说,要去那花庙观祭礼,眼下时辰尚早,可能去?”

闻此,徐徊从杂乱的思绪中回过神,抬头望了眼天色,面上转为欢欣,“现下还不能去,不过,你随我来。”

说罢,他拉起她的手臂,朝那不远处的商铺街跑去。

“哎,我们要去哪儿?”

转过街口,徐徊寻到一处布匹裁缝铺,进了店内,直奔那挑在高架上的成衣,“店家,这衣裙要多少钱?”

“你要买这女裙?”叶任生惊诧。

那店家闻声赶忙从柜台后头走来,“哎哟客官好眼光,此乃如今市面最享女子青睐之花样,价钱只要不到八十两。”

“多少?!”徐徊眉峰高扬,大吃一惊,“八十两?!”

见状,那店家方才还欢欣雀跃的神情霎时黯去,但仍维持着面上和气,“客官啊,您瞧着这料,可是上等的绸,您再瞧这绣花针脚,您大可以出去打听打听,方圆几里,我这铺子绝对是最便宜的。”

店家示意徐徊摸摸衣料,然而后者哪还有那胆子,忙把手向后闪,只瞪着眼打量那清亮的水仙花,嘴边呢喃着:“八十……那便是八万文……天爷……”

五斗米难死英雄汉,徐徊只得站直了身子,掩唇淡咳着走向旁边相称之下,色泽花样都要黯淡许多的长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