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1 / 1)

皇帝回神,轻轻摇头,“没什么。”

将万民书收起,皇帝随手又拿起另一卷轴,晟州女子之请愿,字字恳切,声声泣血,叫人阅之动容。

少顷,皇帝将卷轴放下,“饶听岘,叶氏之事,你怎么看。”

饶听岘谨慎躬身,“奴才见识浅薄,从未遇过眼下这般情形,满脑袋浆糊,只觉得方才诸位大臣说得都有道理,不过……近日那叶氏都是由奴才看管,虽说一介女流,却临危不乱。那日奴才去宣旨,那叶氏得知将被问斩之事后,不忿不怨,反倒还说了句‘谋天下之太平,死我一人不足为惜’。说句实在话,奴才倒当真,生出了几分敬意来。”

听闻此言,皇帝默然垂眸,合上卷轴思忖片刻后,轻叹了口气,随而起身离开了乾心殿。

翌日午后,一小内官慌慌张张地跑向承天阁,进门时连礼都行得莽撞。

“圣上圣上,六六……”

午憩后正在更衣的皇帝眉头微蹙。

饶听岘立时呵斥,“吵嚷什么,有话好好说。”

那小内官急忙缓了两口气,“圣上,六皇子回来了!”

“什么?!”皇帝猛地自榻上站起,“你说的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此时正在宫外的陵园为明妃娘娘诵经。”

闻此,饶听岘略一思忖,“仔细算来,明妃娘娘十年忌辰就快到了,六皇子素有孝心,自然不可能不去祭奠。”

“是,是。”

皇帝连连点头,深呼过两口气,平息下激动的心绪,“十年了,都十年了。”

“圣上……”

“快,寡人要去瞧瞧。”

饶听岘立时吩咐外头,“赶紧备轿!”

皇帝一行匆匆来到陵园,远远便瞧见虔堂明妃牌位前,身着灰衣的六尘居士刚诵完经,正要起身离去。

“玄麟。”

六尘脚步微顿,随而缓缓转身,并未直视来人,直接行礼,“草民六尘叩见圣上。”

皇帝望着跪在地上之人,面色沉痛,“十年了,你到底还是没有原谅父皇。”

“草民不敢。”

沉默于陵园虔堂之中愈发死寂,皇帝望向明妃牌位,许久深深叹气,“纵然你不原谅为父,也该见见幸磬,她一直都很想你。”

闻此,六尘面无表情的脸上,稍有波动。

“你母妃十年忌辰之祭,寡人会在茗晖宫举行隆重法事,泓天法师会下山亲自主持,你十年未归,该为你母妃上第一炷香。”

六尘不言不语,不曾拒绝,更不曾应允。

皇帝长久得不到回声,只得做罢,临走之际,留下了“必须得来”之命令,随而转身离去。

六尘于身后默然颔首,直至一众人离去后,才眼神深沉地抬起了头。

不日后,明妃十年忌辰,茗晖宫三日法事结束,六尘欲再度离宫,却被群臣以皇子无过却久聚宫外禅修十年,早已违背礼制为由横加阻扰。

期间以三皇子,五皇子为首的皇子集团,极力“维护”六皇子玄麟,甚而进谏皇帝册封其为清净禅师,试图推动六皇子真正出家之事成。

然而大胤皇帝却早已有心叫六皇子回宫,便顺大臣之水推舟,命其脱去修士禅衣,着皇子宫袍,并恢复往日之礼制。

六皇子玄麟只得领命,只是领旨之前,却向皇帝提了个请求释放并重用晟州商会叶氏掌事,叶任生。

如此请求,令皇帝十分诧异,“你为何要为叶氏求情,难道在外禅修时,还与那叶氏有私交?”

“儿臣与叶氏并不相识,”六皇子蹙眉,“但六尘曾与她有过几面之缘。”

“哦?”

“当日晟州疫蛊肆虐,人心惶惶,恰好儿臣彼时正在晟州城外巴怀山上禅修,听闻城中疫灾泛滥,死伤无数,草药医者紧缺,儿臣便带着自己素日采摘的草药下山,亲眼见到了疫区之惨状。”

提及此,六皇子仍旧心有不忍,“南蛮疫蛊毒辣,灾民生不如死,人人避之不及,若非叶掌事带领商队弟兄亲下疫区,施粥济药,集医者之力日夜不休寻求良方,只怕晟州百姓更要遭殃。儿臣亲眼见其与灾民同吃同睡,奋不顾身,却在事后被歹人栽赃诬陷,声名狼藉,命悬一线……好在最终真相大白,叶掌事安然无恙,否则,儿臣当真生而有愧。”

“今夕知悉她以女充男一事后,儿臣十分震惊,却更是十分敬佩,”六皇子双拳微抱,“叶氏执掌商会多年,晟州繁华昌盛,商事四通八达,营收日创新高,商民敬爱有加。入则为族谋安,出则为国尽忠,面对奸佞威胁誓死不屈,敢为天下之不敢为,纵知一死犹不悔,试问当今天下能做到此地者,又有几人?如此有勇有谋,忠君爱民之商才,是女子又如何?世道艰难,人人皆有身不由己,无可奈何之时,难道仅仅是身为女子,前面的一切功劳便都算不得数了吗?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若是如此贤能奇才,我朝都不能相容,不敢重用,那当真是我朝君臣之不幸!大胤子民之悲哀!”

听罢一席话,皇帝默然未语,但望向六皇子的眼神,竟显出了几分赞赏之意。

少顷,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起身接旨,“你说的,寡人会好生思虑。”

说罢,缓缓转过身,朝乾心殿方向离去。

六皇子只得接过旨,目送着皇帝背影渐渐走远,满心思忖着,对方心头到底如何打算。

然而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翌日早朝后,皇帝便将叶任生提到了跟前。

先前问斩之发落旨意下达后,饶听岘就不便再将叶任生关在天崇司牢房内,而是转押去天牢,且为了不露出破绽,有些苦也是无法避免要吃的。

纵然时日不长,且有饶听岘小心关照,但天牢那等阴森之地,再结实的人都难免消耗。

此番再度面圣,叶任生俨然不复从前那般精神奕奕,面色苍白若病重一般,让人不禁心生悯意。

“一介商人,难得朝臣,皇子,百姓皆为你求情,”皇帝望着下跪之人,“看来你之才能,远比寡人知晓的还多上几分。”

有饶听岘之关照,近日来发生的一切,叶任生在天牢内也都知晓。

只是眼下情形不明,她不敢随意多言,只得将伏罪姿态放到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