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饶人,到底是谁不饶人?”
那中年摊主愈发气愤,“这大家伙儿可都瞧着,咱这可没有欺你年老,本来此处摊位就是咱的,因着琐事耽搁来晚一步,被你抢去。咱瞧你一把年纪诸多不易,就且让你安顿于此,待你寻了他处再走。可你瞧这都多会儿了,出门寻个营生谁都不易,你这不能光让咱看着喝西北风吧!”
“啧啧,原来是这般缘故,还以为是这年轻人抢人摊位呢。”叶任生右侧一围观者悄声与同伴议论。
“可这般湖岸乃属公家,人人皆可围摊,并未划出你我,四下摊主皆说每日都是先到先得,只有你终日霸占此处。”
老者声音泛哑,“我并非终日以此为生,一年只这一回,趁个热闹喜庆叫卖老婆子与孙女做得花灯,能安置花灯摊铺的,只有此处与那桥上,可那桥陡,我腿脚不好安置此处已属不易,你且年轻怎的就不能多移一步?况且这般时辰已经不早,我待还能再待几时?”
说话间,一缕粉红头绳从老者腰身处露出,叶任生侧头瞧过,才发现那老者身后还跟了个不大的小姑娘。
“先到先得没错啊,咱家不是先让兄弟在这了嘛,哪是霸占。”那中年摊主指向旁边另一摊主。
那摊主连连点头,言称自己来时就帮友人提前占了位置。
那老者见此,眉眼焦急,一时语噎之后,再巡前话与中年摊主交涉。一来一回各自有理,相争不下,搞得四下看客偏向时变,摇摆不定。
叶任生听了半晌,心头憋闷,正欲出声之时,身侧之人再次抢先一步。
“这位兄台。”
徐徊轻声唤过,拨开人群,款步行至那中年摊主身前。
叶任生有些惊讶,但未作阻止,眉眼之间显出几分饶有趣味,想瞧一瞧徐徊要如何化解这场纠结。
只见徐徊倾身朝向那摊主的耳际,悄声低语了一番,那摊主闻声眉头高扬,满是不解与抗拒。
“那怎可以!”
见此徐徊抬起宽袖,挡在两人身前,像是防着他人瞧去二人唇形一般,又是一番悄声低语。
这般与那摊主一来一回,不出片刻,遮挡的宽袖被放下。
徐徊凝望着摊主的眼睛,摊主也回瞧着徐徊的眉眼。
须臾,似是下定决心一般,那摊主重重颔首,徐徊见此唇角轻勾,也向其颔首示意。
随后,那中年摊主不仅不再驱赶老者,反倒将自己的摊铺收回,亲手理好了老者被挤乱的花灯。
然后面色缓和,走到那老者身前,也学徐徊那般,与老者悄声低语了一番。
那老者瞧上去很是惊诧,花白双眉轻蹙,瞧上去像是做了一番思虑,随即颔首应答。
没过多会儿,那老者自行收了摊铺,带着孙女离开了岸边。
只是,那为数不多的花灯,全部留给了中年摊主。
叶任生眼角微眯,瞧着那兀自整理花灯的中年摊主,片刻后,眉开眼笑,向着走回来的徐徊作揖表示佩服。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不解。
二人转身走出人群,叶任生侧头瞧着眉眼俊朗的徐徊,赞声道:“贤弟当真令愚兄刮目相看,不知贤弟与那摊主说了什么妙语,竟这般悄无声息地化解了一场矛盾?”
“鲁班门前耍大斧,关公面前舞大刀,”徐徊挠着鬓角,满面羞赧,“任生兄还是莫要取笑我了。”
“哎,这怎是取笑,”叶任生拂袖,“愚兄诚心求问,难不成,贤弟是有什么妙绝之法,怕愚兄偷学了去,便这般藏着掖着。”
“小弟哪有什么妙绝之法,不过是些傻念头,”徐徊唇角开合,几番犹豫,最终抿唇下定决心,“倘若小弟说错了,兄长可不许笑我。”
叶任生闻声,举手冲向天际明月,“愚兄指天发誓,不论徐徊贤弟说什么,都绝不会有任何嘲笑,戏弄之意,如若有”
“哎哎,”徐徊打住她接下来的话,“这般就可以了,如此大好时节,莫要说那丧话。”
作者有话说: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出自《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岑参[唐]
第10章 千愁绕万山
◎“任生兄,你可曾婚配?”◎
“那老先生摊铺虽大,但灯少株稀,瞧上去颇有几分空荡,不过,倒并非叫卖不当,往来不睬,反而是将要售空。”
徐徊拇指轻轻摩擦着食指指节,神思认真,“想来是那花灯不似旁的摊铺,老先生的花灯花样独特,花型别致,做工精巧,色泽虽淡雅却别有一番典美。故来往行客见多富贵花簇之后,反而瞧着稀奇,人手采买。”
叶任生闻此,心下赞同,面上却并未显露。
“故此,我便劝那摊主与老先生商议一个合适的低价,全部收下。一来解了那老先生的急切,二来解了两人的罅隙,还能于众人面前赚得一份好名声,甚而,不日后若能约定俗成,叫那老先生直接供余剩花灯与他,免了老先生每年艰苦,又促成一段良好的往来,也算得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徐徊说着,瞧向身侧的叶任生,满眼询问之意。
“贤弟想得确实是个极好的法子。”叶任生嘴角轻抿,连连颔首。
“只是愚兄不能理解,方才还那般吵得不可开交,毫不相让的两个人,特别是那老先生,眼下正是其花灯炙手可热之际,你是如何叫那摊主说服他,赞同低价售花灯与他人的呢?”
听到如此询问,徐徊兀自摇头,“那般便不是愚弟所谓巧言几句的说服,实在是迫于无奈。”
“哦?”叶任生诧异。
二人并肩向前,徐徊脚步微顿。
“任生兄可有瞧见,那老先生身后跟着一小姑娘?”
“自然。”叶任生点头。
徐徊再行起步,朝岸边走去,遥望着满池粼粼波光,眉眼之间染了几分异样。
“那样年幼,便要随祖父一道出街,听那老先生所言,花灯皆为妻子与孙女所作,想来那小姑娘应该怙恃俱不在身边,是否双失难以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