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她不知晓,不经意的某些时刻,那个从前的人,已经死了。
去为那两年前大火中丧生的“叶任生”,陪了葬。
“林啸洐,”叶任生皱起眉头,心里莫名生起烦躁,“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给我站起来!”
然而不论她如何斥责,激将,对方都似是全然无法理解般,默然无动于衷,只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一刻也不放开。
无奈之下,叶任生只得任其握着自己的手,将其从地上拉起,搀着他一步步走出了阴冷潮湿的暗室。
两年前那场大火惨烈,林啸洐却并未亲眼目睹,事后的一具焦尸模糊了太多真相。然而不久前那百箭穿心,烈焰焚灼血肉之躯的画面,却是真真刺在了他的眼里。
心爱之人于面前惨死,而自己却生不能救,死不能伴的无力与痛苦,深深灼伤了林啸洐的心神,以至他元气大损,从暗室出来后,整整昏迷了七天。
醒来后,便成了一副病态且痴魔的模样,终日寸步不离地跟在叶任生的身前身后,对其他一切事宜都漠不关心。
即便叶任生将那日受刑的是乔装的死囚,且叶林二氏全族仍旧安然无恙,一切皆是为谋大业做得布局之事悉数告知,他也只是默默听过,无动于衷。
像是脑海中除了叶任生,再也融不进其他……
时间就这般在纠缠不清,捉摸不透的痴与怨中流转,秋去冬来,大雪纷纷落覆长街,似是将一切喧嚣与阴谋都掩盖。
叶任生与林啸洐被困在晟州西郊的密宅内,已经快要忘却时节变换。
年关临近,晟州商贸渐次通达,一切都按着先前设想那般运转着。
靳州商会的人被调来晟州,主持大胤最大商会及晟州城中一切事宜,南边镇旸侯终于笼络通了东北境的冯安军侯,集结了图谋大业所需的兵马将帅。
至此,北有冯安军侯,南有南疆刺杀团,中有镇旸麾下军,朝野有诸多大臣,夏鸿翊蓄谋已久的野心终于到了要实现的时候。
腊月二十八前,诸侯入京朝拜,百官应和,三方兵力暗中朝晟州与京都方向进发。
除夕之日,闭朝休节,皇家贵胄齐聚一堂,忽有刺客以为先帝废太子复仇之名夜闯皇宫,刺杀当今圣上。
留于京都同用宴席的镇旸侯,临危不乱,勇护君上,倍得赞扬,然而翌日京都大街小巷中,忽而传遍当今圣上非皇室血脉,继位不正之流言,满城哗然。
为拥护皇家正统,许多在野先臣、文人纷纷作诗撰文,为先帝、废太子与诸逝世皇子鸣不平,声势浩大。京都百姓议论不休,民心浮荡,以至朝中人心涣散,正月十五开朝之后,不少大臣竟在镇旸侯内应怂恿之下,不再上朝。
恰在这时,先前被免去天崇司总监一职的饶听岘,擅自带领天崇司影卫饶阙暗杀“不上朝贤臣”一事东窗事发,四方震荡,镇旸侯夏鸿翊以清君侧之名,携大军闯入皇宫,直逼乾心殿正门,与御前军杀作一团。
镇旸侯兵马众多,御前军很快败阵,夏鸿翊闯入乾心殿正门,却并未寻找并不在场的饶听岘,反倒剑指当今圣上,谋逆之心昭然若揭。
然而,就在大业将成之时,大批皇家铁骑涌出,与镇旸侯的兵马殊死搏杀,夏鸿翊见之大惊,不知为何本该被冯安军侯控制在宫门之外的皇家铁骑会忽然涌入。
见势不妙,夏鸿翊立时拉燃红焰,向埋伏在四处的南疆杀手传递信号,然而等待许久却不见丝毫动静。
不待他细想,大批东北军忽然闯入,以为是援军赶到,不成想东北军进门杀得是他的兵马。
乾心殿前刀光剑影,血风肉雨,很快,镇旸侯的兵马便被降服擒获。
夏鸿翊见之大骇,转身冲向乾心殿试图鱼死网破,就在这时,那始终不见头尾的饶听岘,与一干天崇司影卫遽然出现,将之当场生擒。
“还在等着冯安军侯与那些个南蛮来援你?”
饶听岘冷笑一声,向身后示意,数位大内侍官悉数走出,将托盘上那血淋淋的头颅一一摆到他面前。
“可惜他们虽然来了,却救不了你。”
夏鸿翊如何也想不到,早在三日之前,冯安军侯与南疆刺杀团首领,都被天崇司的人给杀了。
而年前本该早已离京的另外几位军侯,除却去往晟州缉拿南疆潜伏贼军的两人外,其余都未离去,镇旸侯与冯安军侯驻守在城门之外的军队,皆被他们控制了起来。
更想不到,自晟州贪污案以来的所有一切,都不过是场引蛇出洞,瓮中捉鳖的戏而已。
“哈哈哈,”夏鸿翊扬天狂笑,“成王败寇,本侯无所畏惧!”
他愤红的目光在皇帝与饶听岘之间流转,“我夏氏一族战功赫赫,为大胤鞠躬尽瘁,最终却要被天崇司,被几个阉佞踩在脚下,真是可笑,你们这对阴险奸诈的主仆,早晚会有遭天谴的一天!暨憧小儿,先太子是如何被废枉死,你又是如何登上的皇位,苍天可都看着呢!”
“暨历被废,是他勾结朝臣,结党营私,妄图谋夺皇位,才会被父皇废去太子之位幽禁,且在禁中还遣人行刺父皇,才会被赐死,从来都不冤。至于寡人的皇位……”大胤天子冷眼睨着刀下之人,“夏卿若是有异,可去找先帝好好问一问。”
语毕,皇帝不愿再多瞧他一眼,留下一句“饶听岘你看着办”便转身愤而离去。
“是。”
目送着天子背影离去后,饶听岘转头冷冷地望向夏鸿翊,“阉佞……呵,是,咱家是阉佞,今日咱家会让夏侯知道,阉佞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
说罢,他侧头示意,“带下去。”
“是。”
第88章 过往
◎他的世界太过暗无天日◎
镇旸侯伙同冯安军侯勾结外贼谋逆,致使两氏被株连九族,残余势力困兽犹斗般在北方与东南旱涝灾地兴风作浪,试图掀起暴动民变,终被大胤将士镇压擒获。
随着夏鸿翊等人伏诛,相关同党皆被擒获发落,大内长尊饶听岘再度亲下晟州,宣旨恢复叶林二氏清白,并将贪污之案始末张榜公告。
真相大白之时,晟州满城哗然,许多从前不信但敢怒不敢言之商民,纷纷前去叶林二府门前祝贺,以至两家门前接连几日都热闹不休。
只是经此一番磋磨,两姓不知情族人皆心神大伤,尤其是年迈者,竟有几人在秘密押解期间,惊慌过度,没能挺过,在隆冬节庆之中驾鹤西去。故而在清誉恢复之后,两家皆先后补办了丧仪,本该上下欢欣的府邸中,渐次挂起了丧幡。
事以密成,彼时危急之谋划,叶林二人并不能向外泄露,两氏族人中,除却叶家老爷叶怀清一开始便知晓外,其余皆蒙在鼓里。
而林家老爷林闫年得知所有真相后,本就为林啸洐不能于危难中,向族人传递一二之宽心消息愤懑不已。眼下全府上下正在为族老服丧之际,他还终日不见踪影,稍一打听得知,他是围在那叶氏小儿跟前后,便愈发恼怒。
是日,见着人自院中匆匆走出,又要离府,林家老爷立时遣人将其拦下。
随而款款走到他跟前,面色肃穆,“你这是又打算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