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啸洐抬眸望向进门之人,“不不,是在下先前恰好在此处谈事,早到了些。”
“那就好。”
“快请入座。”林啸洐向她示意。
衿娘将斗笠取下,放在一旁,随而坐在林啸洐对面。
林啸洐为她添茶,面上羞愧,“女子上街不易,在下贸然邀你出阁,定添了许多麻烦吧。”
“无碍,”衿娘忙接过茶壶,示意该是自己来,“妾身这等身份,既不是寻常良女,更非大家闺秀,没有那么拘束。”
说着,她轻笑起来,“说来,也算得上是难得‘好处’。”
林啸洐听得出她言下无奈,苦中作乐,“衿娘本就是寻常良女,是遭人所害才迫不得已……”
“林掌事不必宽抚妾身,妾身不在意这些,自从官人故去后,妾身便什么都不在意了。”
闻此,林啸洐默然轻叹。
衿娘也为他添茶,“林掌事今日邀妾身前来,所谓何事?”
“哦,”林啸洐面上羞臊,“那日在下失态,话都未听你说完便匆匆离去,无礼无状,还撇下你一介女子在无人之地……在下思来想去,实觉难堪,所以便想当面向你致歉赔礼,还请衿娘莫要见怪。”
“林掌事哪里的话,”衿娘摇头,“那日您能前去赴约,妾身已经很荣幸了,况且,您彼时是触景伤情,一片真心,只会叫人望之触动,哪里还会见怪……”
听闻此言,林啸洐面上愈发羞愧。
衿娘执起茶盏轻抿,瞧其默然不语,唇间踌躇,还是开口道:“只是妾身有一事不明,如有冒犯,还望林掌事莫要怪罪。”
“衿娘尽管说便是。”
“那日妾身见你每每抚过,望过那坠玉,便面生惆怅,眉宇悲恸,莫非……”衿娘声音微顿,“您那心上之人,并未与您长相厮守?”
闻此,林啸洐睫羽半垂,缓缓攥起了拳心,长久默然后,吐出的低语中,夹杂着彻骨的悲痛与惘然。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作者有话说: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遣悲怀三首·其三》元稹
第64章 埋葬
◎原来你官人,也姓徐。◎
话音落,满室静默,震惊与哀痛被茶雾缠绕。
衿娘从怔忪中回神,放下手中杯盏,轻叹了口气,“其实,妾身猜到了。”
林啸洐再度抚上那青烟石,来回摩挲时,动作小心又珍惜。
“只有经历过莫大悲痛,彻底心死之人,才会流露出那样的神情。”
衿娘望着他手上的动作,眸中显出同为天涯沦落人之悲戚,“想来,她离去也并未太久……”
“两年前,”林啸洐眉心紧紧拧起,“在一场大火……中……”
许是未曾想到过往如此沉重,衿娘心下凄然,眉宇哀惋,思及同病相怜处,不禁深深长叹,“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
窗外秋风微凉,窗内满室凄怆,本该悠然娴雅的茶事,竟变成了两厢哀念欲绝的悲事,眼眶泛红,双目的刺痛叫林啸洐猝然回神。
抬眸望着对面人眼角噬泪,他赶忙敛了忧思,“本是来向你赔礼道歉,却无端勾起你悲伤,在下实在惭愧。”
衿娘轻轻抬袖拭过眼角,“同为伤心断肠人,能垂眼对面共流泪,也是世间难得,林掌事不必如此多礼。”
闻此,林啸洐无奈摇头,拣起案前茶杯作酒般饮尽。
眸光瞥过衿娘眉间染过怅惘时,不禁心中轻叹,许是他愧疚太深,执念成渊,分明细看了,是全然不同的眉眼神态,竟能叫他先前感到似曾相识,甚而恍然唤错……
林啸洐默然心头自嘲,今日种种悔恨懊恼,痛苦难言,皆是上苍惩罚,皆是咎由自取。
室内一时安寂,衿娘缓过思绪后,望向对面之人,“林掌事,妾身其实有一事相求,思来虽不妥,但妾身于此地孤苦无依,实在不知还能寻何人帮忙。”
“衿娘方才还说不必多礼,先前你帮了在下的忙,在下都还未报答,眼下你尽管说就是,若在下能帮,必然不会推辞。”
闻此,衿娘面上见喜,微微思忖过,开口道:“说来悲凉,官人故去时,妾身便被带走,都从不曾到官人坟前上香拜别,这两年来更是四处飘零,遗憾不已……眼下中秋将至,妾身属实思念深重,却断然回不去雁州,又想着日后妾身或将溘然于此地,便想为官人在此地置一处坟墓,以官人信物入葬,一来叫妾身有个祭拜倾诉之处,二来还能了了来日妾身与他同葬一穴之愿……”
说着,衿娘起身作揖长跪。
“哎,衿娘……”
“置坟造墓总是忌讳,可妾身妇道人家千般不便,于此地又举目无亲,实在没有办法,还望林掌事能帮帮妾身。”
林啸洐一时错愕,想将她拉起来却多有不便,只得连连示意,“衿娘你先起来,在下方才不是说了不会推辞,你又何必如此大礼。”
“那林掌事之意,便是答应了?”衿娘抬头望向他。
“嗯,”林啸洐点头,“在下答应,帮你寻处山水幽静,适宜安葬之地。”
“妾身多谢林掌事,多谢林掌事。”闻此,衿娘再三叩首答谢。
“好了,快起来,这本也不是什么难事。”
衿娘拂裙起身,语气无奈却掩不住面上欣喜,“于林掌事或许不难,于我等女流,却是难上再难……”
闻此,林啸洐轻叹,随而不知想到何事,眉眼一转,“既然你眼下已脱离了赵秦之困,待日后他在此处生意做完,你何不趁机离去?”
“离去?如何离去,妾身现下是韵清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