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章(1 / 1)

顺着宋城的视线看去,书房的墙上挂着一幅摄影作品。

深红的缎,明晃晃的光,中间一对爱侣充满眷恋地相互依偎。

很久以前安德烈将这幅作品买下,特意挂在书房墙壁的正中央。这种行为幼稚而恶毒,纯粹为了刺激我的自尊。然而那时我脾气有那么点倔,偏偏和安德烈置气,心想横竖花的是他的钱,用来欣赏也够格,他愿意摆,那就随他!

更何况这幅照片尺寸颇大,取下来也怪麻烦,于是就一直挂在那里了。

这件事的底细只有我和安德烈知道,连身为照片主角之一的宋城都不了解这副高价作品的去向。骤然在我这里看到,难免他神色异样。

好在他迅速回神,只和我对视了一瞬,又很快收回目光。眼神深深的,看不穿什么情绪。

杨沉浑然不知我们这边发生了什么,转身时却也看到那幅照片,点评道:“拍得还行。但是许俊彦,你好歹也办了一段时间的艺术展,不说品味,基础的搭配也该懂。这幅照片摆在书房这种地方,压根不合适,显得不三不四。”

我还没回答,听到宋城淡淡道:“这是俊彦的房子,怎么装饰当然随他心意,杨先生这样贬低有点不太礼貌。”

“我随口一说,平常人听听就过去了,小心眼的才抓着挑刺。”杨沉反唇相讥,“许俊彦还没怎么,你上赶着标榜什么正人君子?”

我们三个在同一房间里,实在是空前绝后的巨大尴尬。万幸书房位置够大,他们俩分座左右,隔空有一搭没一搭地互捅刀子。我坐在居中的椅子上,只觉得那刀子看似和我无关,实则把把冲我而来。

“俊彦不说是他有涵养,不代表你这样做是对的。”宋城垂着眼睫,颇有一种面对无理取闹孩子的气势,“杨先生的脾气还是收收比较好,否则别人表面和气,其实在心里讨厌你,你也不知道,不是吗?”

宋城话里有话,杨沉不可能听不出来。

他挑了挑眉,眼波流转投向我,俊美的脸上露出残酷的笑意:“确实,我承认你说得对。如果我和许俊彦不是从高中就认识,而是半路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搅和在一起,我肯定要天天担心同床异梦。毕竟管天管地管不住人的想法,身在曹营心在汉这种事,真是防也防不住。”

这话简直直接将脸皮撕破,亏杨沉还能悠闲坐在椅子上,仿佛在闲谈天气。我端着茶盏,眼睛盯着杯里绿叶舒展,心中不断祈祷两人在这数年内修养有所长进,不然打起来难以收场。

宋城顿了顿,半晌后勾了勾嘴角,轻声说:“杨先生,插足别人感情还能当面挑拨离间,厚脸皮到这种程度,我实在佩服。”

完了。

我心痛地环视书房博古架上的收藏品,脑海中已经构想出不久后满地狼藉的场面。

杨沉的脸冷了下去,我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的表情,准备一旦发现他有暴起的迹象就大声喝止。没想到杨沉喉结上下滚动几次,侧头瞥了我一眼,极为缓慢地将捏紧的拳头一根一根手指松开。

他往后一靠,眼中锋芒毕露,咬牙切齿的语调中竟有几分得意:“是啊,我就正大光明做第三者了,你能拿我怎么样?难道你们领结婚证了吗?没有吧?那我这是正当竞争。”

我清晰地看见宋城额上青筋一跳。

杨沉继续道:“再说不是把谁强行捆在身边,然后向所有人宣布两人在一起就叫情侣,这事得你情我愿、有感情基础,懂吗?”

“杨先生如果真的理解自己说的话,当初就不该屡次贬低俊彦。你是真的关心他,还是胜负欲在作祟?”宋城的手指顺着茶盏边缘来回抚摩,他抿着唇,表情略有些厌恶,“我和你这种小人没什么可说的。”

“我是真小人,你就是伪君子,咱们谁也不比谁高贵。”杨沉嗤了一声,语气轻快得有些冷酷,“听说你连一个疯子都容不下,结果最后还不是低声下气地来求和?宋城,收收你那副成功者的嘴脸,你连安德烈都比不过,别装了,我看着都没劲。”

这话说得既直白又残忍,杨沉一贯如此,从不给对方半点台阶下,何况是对情敌。

宋城端着茶盏的手猛地一颤,他没回答,只是抬头望向我。向来八面玲珑的一个人,却一声不吭地,眼里隐约有期冀的光闪过,盼着我说点什么似的。

那个瞬间,我觉得他很可怜、很可怜。

我并未出声,余光瞥到宋城眼底露出受伤的惨痛神色,又很快被掩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神态,甚至道:“我和俊彦之间怎么样,轮不到你指挥。杨先生,烦请你谨言慎行,正如你所说,我这人心眼小,再被我看到你纠缠俊彦,恐怕不能善了。”

宋城不再装出虚假笑容,冷冷道:“也不早了,再赖着不走不合适。不论你接不接受,我现在才是俊彦的男友,有权请你这位客人离开。”

杨沉被他的话堵得一噎,我适时插话,阻止矛盾升级:“你们要吵出去吵,我身体不好,不能晚睡,会失眠。”

我的眼神同杨沉交错几秒,他没再说什么,瞪了我一眼,转身走了。我听见外面大门被摔响,心里松了口气万幸杨沉还保留了些许理智,记得我对他说过的话。

他和我暗地里有些不能让宋城得知的谋划,原本不该让我们的来往暴露在明面上。但是宋城心思缜密,倘若遮瞒不当,不慎让他得知,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

不如直接叫宋城看见,反正他心里早就明白,以杨沉的作风,绝对不会放过对我的纠缠。或者说,我这样优柔寡断的性格,和旁人藕断丝连牵扯不断也是常事。因此宋城虽然会不满,却不至于往深处想。

这办法笨到了极致,却能收获一番奇效。

宋城还留在书房里,杨沉一走,他仿佛卸下了紧绷着的劲,似乎漫无目的地放空视线,脸上带出几分疲惫神色。眉骨在深邃眼窝里投下一汪阴影,映得宋城的表情晦涩难明。

那幅照片正挂在他坐着的位置对面,满地绸缎红得发赫,几乎接近血泊的颜色。

他忽然开口:“老罗最后给这照片起名了么?当时我问他,他说没想好,干脆叫无名得了。”

“起了。”我迟疑了片刻,“名字是……《爱》。”

宋城就笑起来,那笑容苦涩得要命,简直像是孩子无助的哭脸,我只看了一眼就不忍地移开目光。

“爱。”他说,声音轻飘飘的,“好名字。”

第214章

本以为杨沉在的时候已经尴尬到了极致,没想到他走后,我和宋城相对无言才是十分难堪。

我才驳了他的面子,这时不好提起送客的事,只陪宋城静静地坐在书房,听到时钟的秒针嘀嗒嘀嗒转动,一盏茶被喝到见杯底。

他望着那幅照片,轻声说:“今晚过来是想和你谈一件事。这几天我反省过自己,你弟弟成了那样,叫你舍弃他的确不人道,前几天我做得不妥,不该一时冲动强迫你留下。”

宋城停了片刻,并不看我:“我在京城另外有一套房子,前后院打理得不错,病人能常常出去散心。而且离铭德挺近,你去公司也方便。你接安德烈过来吧……就住在楼上楼下,想看他什么时候都可以,好不好?”

他说话时和平常无异,我却察觉出些微不同不复以往的温和从容、不露声色,此刻的他更像戴了张纸糊的面具,薄薄一层风平浪静的伪装藏不住底下翻江倒海,轻轻一戳便破了。

我起身,慢慢走到他面前,蹲下来,抬头看着宋城。他和我对视,眉头皱着,睫毛纤长浓密,瞳仁的颜色偏棕,因此总有种蜜糖一般粘稠而甜美的深情。

我趴在他的膝上,知道从这个角度仰视对方,在那个低头的人眼里,我的神情会显得有些天真。我说:“看到我和杨沉在一起,你不生气吗?”

宋城注视着我,动了动嘴唇:“如果我生气,你下次会不会拒绝他?”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于是宋城笑了笑,他说:“我不生气。总为这种事跟你生气,我会累死的。”

我将脸贴在他的大腿上,膝盖跪在地面,摆出一个温顺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