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烟回答,看,这不就有了吗?
这货意图太明显了,明显的燎烟都不能装不知道了。
燎烟望天叹气,心中犯愁。
没一会儿,雉奴又从房里跳了出来,跟吵着他睡觉的毕知梵打了起来。可小小的雉奴连人的膝盖都够不着,挥舞两只小手扑打人,反倒跟扑棱蛾子一样,然后就被毕知梵拎了起来。这下可好,雉奴可以打到毕大节度使的俊脸了。
能跟一个小崽子搞到面红耳赤、鸡飞狗跳,燎烟也算大开眼界。
却不知道为什么,槐花树下,在花瓣落下来的瞬间,燎烟开心地笑了出来。
毕知梵看见了,捉着不老实的雉奴说:“看!荧郎笑了。荧郎笑的是不是很好看?”
雉奴反捂住他的眼睛,恨恨地说:“不许你看!你是个坏蛋!”
毕知梵气笑了,威胁着说:“小崽子,你才多大点,就这般横!许是不知道死在你毕叔叔手上的人有多少,要不是烟烟,就凭你打我这几下子,我就能把你活埋了!”
下一个瞬间燎烟就砸了团作废的画纸在他脑门,骂:“毕知梵,不许跟小孩说这种屁话!”
毕知梵摸了摸鼻子,讪讪地:“哦。”
雉奴抬头挺胸,无比得意。毕知梵心中默念不与他计较,小崽子未来的苦有的他受!
到了中午几人随便吃了些饭菜,毕知梵的一系列行为,让整个不大的宅院拥挤的连落脚的地方都快没了。后院的鸡鸭鹅都被烦到跟前,到处拉屎乱嘎。
两个大人在桌前你一句我一句聊一聊近况,燎烟说了几句他怎么从陈茗的河东跑的,毕知梵就说自己怎么当的节度使。说的是些琐事,两人则各揣怀了心思,彼此打量对方的眼神都有些跃跃欲试的他意。
燎烟没来得及跟毕知梵把话往开了说。毕知梵也没能来得及把自己想屈居个情郎的心思透露给燎烟。燎烟觉得毕知梵危害性不会大,毕竟知道这人不会伤害强迫自己,很自信很放心。毕知梵则只恨自己强势不下去,狠心不下去,谁叫他一看见人脊梁骨就软趴趴,心也软趴趴了?实在是不怎么争气。
面对着燎烟,他像极了一头饿惨了哈喇子直流的狼,时刻都想扑过去,却又生怕会招他一丁点儿的讨厌,便只好自己束手束脚。
毕知梵反正从来没料想过自己会有如此优柔寡断的一天。
“那个,烟烟,我有个双赢的提议……”毕知梵刚吞吞吐吐起了个头,就被一阵敲门声打断。
门外,有人上门送了份帖子,邀请请燎烟外出一述,正是关于福福的事。
燎烟应下了。等人走后,看一旁呆杵着的毕知梵,忍不住嘲讽了句:毕知梵堂堂一个大节度使,消息都没个白身的举人灵通?
毕知梵一拍脑门,糟糕,还有这正事!妈的智障,居然给忘了说了!
酒肆里,胡姬们在台前跳胡璇,台下酒客们醉生梦死。燎烟托的人带来了福福的消息,把他约在了此处。
是那个叫贾伍的举人,他与宫城的郎卫头领有远亲关系,此番过来东都也算半个投奔,而那名远亲恰好认识洛西军镇的一个小都统。洛西军镇为要塞,守着东都的某个关隘,此时正在跟一小波不知哪儿来的叛军打仗,打了小一个月。
贾伍说,半月前有几批流莺被塞进了洛西军镇,名为福福的妓子可能就在营帐里服役。“服役”只是说的好听,实际境遇极惨,在他们之前已经死伤过一批。死伤的营妓连尸体都没有人收,大部分草草埋葬或者烧干净了事。没死的会继续发配到别处。
为节外生枝,燎烟外出时会化妆易容,但贾伍也是阅过春色的人,从燎烟的眼睛跟骨相就知道蒋荧客是个美人郎君,没少被男人浇灌,一举一动都勾着他的心魂。
燎烟为他斟酒,询问:“贾公子能帮我把人救出来吗,必有重谢!”
贾伍殷勤地给燎烟也斟了杯酒,从指头缝里捏了些粉末丢进去,递给燎烟。
贾伍:“有是有。但是荧郎打算怎么谢我?”
燎烟接过这杯酒,反问:“贾公子想让在下怎么谢?”
贾伍心想荧郎只是个无权无势的,跟了我岂不快哉,嘴上却道:“你我二人之间谈什么谢,权当为兄我为情义替荧弟走这一趟!”
燎烟笑眯眯不发一言,余下来的时间就听贾伍吹嘘自己认识谁谁谁,要荧弟跟着他混。不消片刻,燎烟晕糊糊地抚着头,虚弱地说:“哎呀,我怎么这般不经酒,这就醉了?”
“是啊,醉了,醉了好。为兄这便扶荧弟回家去!”
贾伍猴急地摸索过去,把人架在身上急急往外走。他甚至不想等到回屋,跑到了一处无人的巷子里,对着燎烟上下其手。
“好荧弟,早在那艘船上,哥哥就看上你了,奈何人多眼杂没下手的机会。哥哥今日可算逮着机会了!”
“是吗?”燎烟睁开眼睛,眼神清亮泠泠,说,“贾公子,你这般行为不该是君子所为吧?”
“你怎么”
没等贾伍说完话,燎烟就一拳头打了过去。
燎烟把人狠狠揍了一顿,揍得人鼻青脸肿。妈的,老虎不发威,真当他是病猫了?那酒他压根就没喝,就想看他想干什么。一想到贾伍脑子龌龊的黄料,以及他之前诓骗良家女孩的龌龊事,燎烟就气不打一出来。没别的原因,单纯想揍而已。从良家沦落到妾,从妾沦落至娼,娼的归宿会是什么?一个活人一步步走向地狱无间,却只能成为另一个举人老爷的谈资笑料,标榜自己魅力的例证,多可笑。
刚出巷口,环佩叮当的毕知梵就从马上下来了,对燎烟说:“我派的人去救人了。放心,肯定会没事!”
他派出的人其实已经打听到了消息,但燎烟非要出来一趟,他还能怎么办呢?除了同意,就是在心中辱骂哪个不长眼的货非要在今天阻挠他与烟烟小郎的人生大计,又阴暗地松了口气。话没说出口,就代表他还不会知道燎烟到底是会勃然大怒喷他一脑门,还是兴高采烈拉他去颠鸾倒凤。就也非要跟燎烟一起出来。于是目睹了燎烟打人的全过程。
毕知梵对救人没多大兴趣,但是没办法,燎烟心肠软和。他从之前就发现了,燎烟对宏大的百姓民生什么的无能为力,但他一定对眼前的活生生的生命,能救的便一定会救。他毕知梵从来不是好人,却也愿从此把救人当做邀功的筹码,在小菩萨那里刷好感。
周边军镇的势力他不相熟悉,洛西军镇的都统正是前些日头里,打马球还要作弊的对家七拐八绕的姻党。尖嘴猴腮的,贾姓,什么废物玩意儿来着?幸好没把麻袋套下去。但可以套下去了。株连的罪不独天子会。
两人策马到街口,毕知梵突然对燎烟说:“等我会儿。”
贾伍刚从地上爬起来,就再次被人踹趴了下去,被人踩着头。毕知梵不听对方的求饶或者威胁,只一脸笑盈盈,语气含冰:“脏手不老实,就不必有了!”
刀光一闪间,一条胳膊被砍了下来,血淋淋的滚落。贾伍惨叫着在地上翻滚。
出来以后,毕知梵检查了好几遍身上有没有溅到脏血,才去寻燎烟。结果拉着马寻了半天才发现人跑去了城墙根,对着画有陈郎主抽象人头的通缉令,凶神恶煞地呸了好几口,引得路人侧目。
毕知梵叹气,好想哭。烟烟,也实在有些不争气。跑都跑了,还恨人家干什么。妈的,确实该恨!!
他走上前,拿出手中的好一些虎头鞋,大风车,给孩童玩的小玩具,笑着说:“久等了没有?刚才在街口看见货郎,就折回去买的。给你屋里的兔崽子们吧!”
几天后,毕知梵却带回了噩耗。
燎烟久久无语,失神地半立在案前。他正在画福福的人像,他曾许诺的她最美的模样。笔下女子于月下水中独舞,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