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出?乎意料没有立即答应:“你今日先是将那三名质子放出?地牢,现在又找朕讨要商君年?的钥匙,当初朕力排众议将他们赐予你,你却无缘无故将人放走,总得说说缘故吧?”
陆延心想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帝君,随口胡诌道:“那三名质子初见倒是挺漂亮的,结果个个都是硬骨头,干脆放回去算了,至于商君年?……”
陆延故意顿了顿:“他生得好看,儿臣喜欢。”
帝君淡淡阖目:“那你可?知商君年?的骨头比另外三个还硬?”
“此人乃是白?衣出?身,殿前科举,一夕成名,当时巫云国的太子玉拓有意将他招揽入门下,他却于朱璇殿前跪倒,拜入当时的庶子玉嶂门下,一步步帮他斗废了赵玉拓。”
“后来赵玉嶂被册立为?太子,商君年?也被封为?巫云国相,你以为?他被穿了琵琶骨,就?可?以任你宰割吗?”
“旁人或许是狗,他却是一匹恶狼,会咬人的狼。”
陆延心想看出?来了,他刚才就?差点被咬了呢,却故意做出?一副无赖状:“但儿臣就?是喜欢他,父皇,您把钥匙给我吧,反正他现在身受重伤,奈何不了我的!”
帝君原不同意,但禁不住他的恳求,闭目捏了捏鼻梁,只好唤道:“来人,去将玄铁链的钥匙取来。”
陆延见状这才露出?几分笑?模样:“多谢父皇!”
帝君看着?他的脸,恍了一瞬神,随即叹气道:“你越长大?倒是越来越像你母亲了,不止是容貌,连这幅无赖性子也像了个十成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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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内从无人敢提起陆延的身世,也从无人知晓他的身世,外间有流言传说,他母亲乃是四?国第一美人,却无名无分跟了帝君,生下陆延后就?因为?难产去世了。
陆延有些疑惑:“可?我没见过母亲。”
帝君拍拍他的头:“你母亲很?好。”
说话间,钥匙已经取了过来,鹤公?公?自发上前接过,却听帝君声音沉沉道:“那商君洛虽被锁了琵琶骨,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你务必要盯紧他,护好风陵王安危。”
鹤公?公?微微躬身,和面对陆延时的死人脸不同,他眼底真正流露出?了那种对上位者的臣服:“老奴领旨。”
帝君没忍住低咳两声,然后对陆延摆了摆手:“好了,钥匙也拿了,快离宫去吧,天黑雪路难行,让侍卫都看紧些,不要摔了。”
借着?宫灯烛火,陆延这才瞧见帝君鬓边已经有了霜发,他心想若不是父皇上辈子因为?连年?征战落下了暗疾,三年?后就?驾崩了,其余三国未必敢来进犯。
陆延起身默默帮帝君拍了拍背:“天气冷了,父皇也要多注意身子。”
帝君道:“你少做些混账事?也就?罢了。”
陆延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离宫的时候,天色擦黑,寒风迎面吹来,刮得人脸上生疼。陆延翻身上马准备打道回府,身后却陡然传来鹤公?公?苍老的声音:“恕老奴斗胆,殿下您今日太过冒险了。”
他指今天差点被商君年?咬了的事?。
陆延攥住缰绳,笑?了笑?:“放心吧,他不敢杀我的,最多只是想激怒我杀了他。”
鹤公?公?轻夹马腹,走至陆延身侧,规矩落后了半个身位:“殿下何出?此言?”
陆延摸了摸自己的后颈:“他当初既能一掌劈伤我,杀了我又有何难,没下死手便说明?心有顾忌,更何况赵玉嶂与他交情匪浅,商君年?就?算不顾及巫云国,总会顾及那位太子。”
鹤公?公?似有感慨:“殿下倒是变了许多。”
陆延用力一挥马鞭,在空气中发出?一声短促嘹亮的轻响,他微微勾唇,只让人想起意气风发四?个字:
“走,回府替他开锁,总之商君年?这个大?美人儿本王是要定了!”
垂怜
商君年从没有想过自己还有离开地牢的一天。
那位据说好色无脑的风陵王离开后没多久, 就有护卫过来?解开了他身上的玄铁链,为首的老太监以掌成?刀,直接劈掉了贯穿他双肩的弯钩, 伴随着两道沉重?清脆的玄铁落地?声响起,商君年的身形也彻底失衡,踉跄着跌坐在了地?上。
鹤公公随手甩了甩拂尘, 然?后?重?新搭到臂弯里,眼?皮子耷拉着道:“这可是王爷亲自去皇宫求来的钥匙, 国相大人还是记恩的好。”
“呵……”
商君年闻言嗤笑了一声, 他缓缓抬头,浑身血污,只有那一双狐狸眼睛微微上翘,瞳仁漆黑鬼魅, 让人想起聊斋志异里吸人血的精怪:
“放我的是他, 关我的也是他, 恩字何来??”
鹤公公假装没有听见商君年声音里的讥讽:“国相大人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替一同来?的人考虑,玉嶂太子的命也是命。”
商君年闻言终于收起了那种阴鸷的笑意,冷冷问道:“他们现在何处?”
鹤公公:“放心吧, 都已送回?质子府了,全须全尾好着呢。”
他语罢挥了挥手:“来?人, 伺候国相大人梳洗, 送到王爷房中。”
鹤公公显然?不会管商君年现在是半死还是不活, 那副身躯又能不能侍寝,他只知道风陵王既然?开口要了这个人, 晚上就必须用?被子好好裹着送到床上去。
是夜,窗外落下了纷纷扬扬的雪, 金檐玉瓦都变成?了霜白色。屋子里燃着炭火,暖如春日,倒叫人昏昏欲睡。陆延披着一件宽松的外袍,斜倚在窗边的矮榻上看书,烛光融融,将他如玉的侧脸照成?了暖黄色。
他难得这么安静,垂眸认真看书的样子与从前?判若两人,一旁侍灯的婢女痴痴望着他的侧脸,竟不自?觉入了神,直到红烛忽然?爆出一声细小的灯花,她这才陡然?惊醒,连忙将烛芯剪了一截下来?。
婢女担心受罚,心中惴惴不安。
但陆延只是翻了一页书,声音听起来?也不像生气:“下去吧,不用?守着了。”
屋子里的炭火让人犯困。
婢女暗自?庆幸,屈膝行了一礼:“奴婢告退。”
房门打开又合上,内室只剩了陆延一个人,他把手里的书放到旁边,抬眼?看向半空中漂浮着的那颗黑色心脏,若有所思道:
“你?虽给?了本王前?世的记忆,可那都是临死前?被抽筋剥皮的情景,有用?的事一件也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