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更加奇怪了,夏油杰按住了她的胳膊:“先停车,羽仁,停下车。”
车子在路边停下,她抽了纸巾开始擦眼泪,一只手落在她的头顶:“难过的话,就辞职吧,不要做这份工作了。你姐姐的医药费不要担心,我想我还负担得起。”
“您....您已经....”她哭得话都说不利落,还在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已经叫她活下来过一次了,剩下的事情还是我这个妹妹来吧。”
那一阵子过去,她稍微缓过来一些,擦干净了脸,勉强笑了一下:“而且工作也没什么压力,我觉得还好。”
“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可都不是什么好职业啊,居然不觉得辛苦吗?”
就工作性质来说,确实,她很理解那种“辛苦”,每天都在面对无止境的怪物,伤亡,队友的离去,从来都不会因为工作而看到哪怕一件好事。
“我做过很多工作,有段时间甚至旷课去打工。”这就是高中后半段到没办法了跑到银座的妈妈桑那里自荐之前的事情了:“只要是工作,似乎总是很麻烦的。服务业总要接受刁难,工人要被工厂主压榨,农民要忍受农协的独裁,普通职工要加班,要拼业绩。我们这行,也不过是格外差一些,一件好事都见不到罢了,他们大概偶尔还能见到一点点好事呢。”
“但是我们工资很高啊,出去吃饭住宿什么的,都是直接报销一句都不多问,赚钱嘛,不寒碜。”
擦过眼泪的纸巾团在手指尖被她摆弄着,在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她还想托一把比她强一些的神明大人:“夏油先生呢?最近觉得辛苦吗?”
“托你的名单的福,前段时间累死了,所以最近真的要休息一下了。”
“没有同伴吗?请他们帮帮忙会不会好一些?”
“有的,不过他们去就是直接祓除了你知道的,我的术式,需要面对咒灵才行。”
这样啊,羽仁松了口气,把头转向他:“那太好了,夏油先生不是孤身一人。之前....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确实担心过这件事。”
微弱的酸痛从胸腔扩散开,夏油杰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这样啊?自己都这么辛苦了,还在担心他这个之前连她人都不记得的家伙吗?
但是也就是许多许多的术士都是像羽仁一样的人,明明可以视而不见,但是还是温柔的决定为了不相干的普通人挺身而出,才造成了现在这样令人绝望的现状。虽然夏油杰也知道自己对她有些美化,羽仁这家伙,对协会的高工资相当满意呢。
这样的社恐恐怕也没什么朋友,所以也不用犹豫了,夏油杰直接邀请她了:“我有两个领养的女儿,还在等我回家吃饭。不介意的话,来一起吃个便饭?她们俩都很可爱,也很喜欢你带回来的葡萄。”
特意说有两个孩子,是因为刚才说人多的时候“社恐”没那么容易发作吗?
她点了头:“谢谢。”
第10章 第十天
10-
令人心酸的是,夏油杰其实相当不喜欢跟外人打交道,所以住所这边只有那天见过一次的那个老人家照顾起居打扫卫生,老人家的做饭手艺十分一般,以至于四个人吃饭的时候,夏油杰都觉得十分窘迫。这样的饭菜招待人,属实是敷衍到了极点。
俩女孩子似乎有点认生,夏油杰点着她们俩颜色不一样的脑袋给她介绍:“浅色头发的是菜菜子,黑色头发的是美美子,是一对双胞胎。今年还在上小学。”
俩孩子看着她,她点了下头:“我是羽仁绛,你们好。”
但是羽仁对饭没什么追求,能吃就行,再加上那个以前落下的大口吃饭的毛病,看起来倒是吃得很香似得。
这样吃饭不止是看起来很香,也很快。她几下就吃完了,搞得另外三位很蒙圈,筷子,放下了?倒也不能说吃得少,吃相也不难看,但是属实太快了点。
俩孩子下意识的也加快了扒饭的速度,她有点不好意思:“以前打工赶时间,习惯了这样。你们俩慢慢吃,不要管我。”
安抚完小孩,她又试图跟夏油杰搭话:“平时只有夏油先生带着她们俩住在这里?”
“嗯,其他人还有别的事,偶尔会回来,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
羽仁不太敢说话了,她一直很紧张,克制着自己那些一个不小心就要跳出来的小动作,克制着那张画皮不要太快将她再一次控制起来。不过可能是还有两个孩子在,今天她感觉没有那么紧张和有压力,只等着对方吃完饭了再说吧。
吃完饭,老人家去收拾餐桌了,菜菜子看了她一眼,拉着美美子到挺远的地方咬耳朵去了,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她就看着她们,总感觉她们俩在说她。
那种被注视的感觉稍微让她有点不太舒服,而夏油杰站在廊下,掏出了一包烟:“给。”
她接过烟:“您也抽烟?”
“偶尔。”他给自己也拿了一根,伸出手先给羽仁的点上了,然后又把自己的点了:“还在读书的时候,跟硝子学的。当时学会了,但是觉得抽完烟味道很大,嘴里也发苦,都不理解有什么好抽的。”
“哈哈,确实,那现在理解了吗?”
“一点点,睡不着的时候稍微来一根,好像自己就被烟雾的热气裹挟着活过来了似得,挺让人放松的感觉。”
“啊.....夏油先生抽得少才会想这么多,我就纯粹是有烟瘾而已。”她说着就又有点不好意思了,真是个糟糕的女人,抽烟喝酒下海全都干过了,现在还不要脸的跟人家这样的人在这里聊天,根本不配啊。
“话说,羽仁的中学和理子是一个学校?”夏油杰想了想,那个学校看着可是很有钱来着,经济那么拮据还能继续上学吗?那可真是比想的更辛苦了。
羽仁点了点头:“那件事发生之前,我家里还可以吧,挺有钱的。父母给我订了廉直女校中学六年连读,学费也都一起交了。后来发现啊,父母留给我的,能捏在手里不离开我且最值钱的遗产居然就是读书的资格。”
“那个理子,就是天内吧?你们怎么认识的啊?她也是术士吗?”
令人遗憾的问题,夏油杰吐出一口烟:“是星浆体,我当时就是去带她去献祭给住在地下的老不死的。”
又触及到了知识盲区:“星浆体?是什么?怎么还要献祭?”
“咒高的地下,住着一个老不死,他维持着一个巨型结界,另外,他的术式是不死,每隔500年要融合一个合适的人,重置他的术式,让他继续保持人类的身体,不然不可控的进化会让他变成不知道什么东西。那个合适的人,就叫做星浆体,这一次的星浆体是天内理子。”
怪不得拜托黑井转交储物柜钥匙的时候,她看起来不是很精神:“那,天内就是...死掉了吧?”
“我不知道算不算死了,也或许是作为天元的一部分继续活下去了,活到下一个500年。”
“她自己呢,就认命了吗.....”
“我想问的,但是出了一些意外你当时也看到了,有人要绑架黑井,理子知道之后就很担心那些人继续伤害她周围的人,要求我们直接提前带她到咒高去。结果校门口还有个家伙偷袭,悟都差点被打败呢...总之,急着送理子到地方,就丢下他一个人了,导致他受了很重的伤。我也没来得及问理子,她就已经跑到里面去了。”
结果又是一个担心着周围人,却对自己没办法的人啊,像他们俩一样,也被命运丢到了悬崖下面。
她磕了一下烟灰,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换了话题:“五条先生好像会反转术式吧?也会受重伤吗?”
“就是那次学会的啊,被打的快要死掉了才学会的。”好像是调侃的语气,不过他并没有带着笑。
这听着也太难过了啊,连五条那样的人,也有过差点没办法的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