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近,李偃弯下笔挺腰板,向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来。”
她的手刚搭到他手心,教养孙嬷嬷忙不迭从另一辆马车下来,出声唤殿下,走到跟前,先行礼后规劝:“这万万使不得,您是千金贵体,街上人挤车碰,轿马纷纷的,再有个闪失该如何是好?”
“理那东西做什么?”李偃攥紧她的手,伸胳膊就要捞她的腰。
孙嬷嬷曾服侍过太皇太后,在宫中是何等风光体面,就连当今皇后都要给几分薄面,当众被李偃下了面子,瞬间板起脸:“还请驸马爷自重,您是臣下不可对殿下无礼。”
赵锦宁见李偃怏怏皱起眉要发作,及时拉拉他的手,声气和婉的一面安抚他别着急,一面又对嬷嬷讲:“嬷嬷,我戴着帷帽,无妨的。”
谁知孙嬷嬷恪守陈规不买账,搬出祖宗礼法来压她,还豁出文臣死谏的态度郑重一拜:“老奴恭请殿下回舆!”
大庭广众下属实难堪,不知道的还为她犯了什么大逆不道的罪。
她只得妥协:“嬷嬷快起来,我回舆……”
李偃耐心彻底告竭,哪里等她说完话,直接单手捞起她腰肢抱上马背,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已扬鞭。马儿疾驰带起一阵烈风,吹开了马面裙细褶绣缀底襕,繁复织金云纹在斜阳底下胜却彩霞。
等众人回过神也只能看到裙袍相叠的背影。
马儿跑得蹑影追风,赵锦宁生恐掉下马背,吓得小脸发白,抖抖瑟瑟蜷在他胸膛前,声音发颤:“夫君……太快了,我害怕。”
李偃慢慢收紧手里的缰绳,吁了一声,沉声喊道:“追风。”
这马极通灵性,立时就放慢速度,她抬手拍了拍怦怦作跳的心口,他朗润声线随风一起灌入她耳中,“你嫁给我,就是李家妇,还守什么赵家的破规矩?”
蛮横无理的莽夫……
不过……她也早想率性一回。
赵锦宁柔荑覆到他手上,笑着附和他说:“是,本宫往后就倚傍驸马了。”
李偃轻哼一声,阴阳怪气道:“臣,荣幸之至。”
他牢牢圈住她,两腿夹紧马腹,驰驱而奔。风刮开帷帽轻纱,她抬脸看到几只候鸟从头顶翱翔而过,扑张着翅膀飞向远处崇山峻岭。
她轻声呢喃:“天高任鸟飞……”
“什么?”李偃方才分了心神,没能听清。
她顾左言他:“我说骑马比绣花难……”
他听了不由发笑,捉着她的手去握缰绳,语气即像打趣又像鼓励:“你最是心灵手巧,什么都能学会。”
无人的宽阔道边,李偃下了马,留她一人在马背上,“放松,别怕。”
可等她拽紧缰绳,方才还风驰云走的马儿突然就顿足不前,死活不肯扬蹄。
赵锦宁幽幽瞥了李偃一眼,努起红唇:“它不听话……”
马也和主人一样,有阴晴不定的坏脾气!
“你说句好听的。”
谁知她会错了意,柔情似水地喊他夫君,笑容异常甜蜜:“帮帮我。”
李偃挑起俊眉,一抹戏谑笑意浮上薄唇:“谁让你喊我的?”
她一怔,回过味来,倒也没羞没恼,大大方方道:“我不能喊你吗?我就愿意喊你,夫君、夫君、夫君!”
美眸含笑,脉脉含情的眼神,仿若发自真心一般。
李偃僵硬心头一时悸得又酸又涩,丝丝拉拉的疼。
他没应声,抬手爱怜地抚了抚马儿头颅,“追风,老实点儿别闹,往后她也是你主子。”
追风抖抖头,回应似的咴咴长鸣两声,温顺地抬蹄踢踏往前行。
他握着她脚踝把脚放上马镫,教她如何驾驭:“它通灵性,能辨善恶,你要爱惜它,对它好,它喜欢你才心甘情愿听凭你。”
所以……李知行,你也是这样的吗?
第三十七章 愿与夫君共进退
他用心教,她用心学。
不出一个时辰,赵锦宁也能独自驾驭追风,潇潇洒洒骑出十多丈远。她回眸望望李偃的身影,突然萌生出来个念头:骑马跑吧,走得远远的,找个地方藏起来,过点顺心平淡,能赏雪观花的日子。
转念一想,又觉得甚是可笑,她身无分文,吃喝都是难题,何谈安家落户的过日子呢?
这个世道,对女子是苛刻的。
纵有傲骨,可装在女子的躯体里,也不得不被现实强逼着屈了服。
唉,即便身上有钱,也跑不了了......
这匹马突然发了疯!
追风性子烈,只对李偃的话言听计从。
他走在后面,不疾不徐弯曲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吹,追风听到主人哨音,立刻掉头飞奔。
吹得是缓哨,对他来说不算快,但陡然加速,赵锦宁还是被吓得花容失色,生怕被甩下马背两手死死拽着缰绳,急得满头热汗,口里一时喊他名字,一时喊夫君:“救救我……”
该死的,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马,他的马和他一样讨嫌!
李偃听她带着哭腔,疾走两步,纵身跃上马背,牢牢圈住她,空出一只手安抚地揉了揉她的腰,擦掉她脸上热汗和眼泪:“你还想到哪里去?”
“哪里,都不去,”赵锦宁还没缓过劲,说话磕磕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