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娘娘,嫔妾宫里的小福子平时老实巴交的,也被他们带走了……”

“他们不分青红皂白的胡乱抓人,这都好几日了,也不知道被抓走的人是生是死。”

“从未听说宫女太监犯错要进诏狱,诏狱那是个什么地方?不死也得扒层皮,还能有个好嘛。”

七八个嫔妃围着徐皇后,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皇后脑仁疼,“妹妹们别急……”

“此事是太后娘娘下的旨意,本宫也做不了主,不如大家去求求皇上……”

徐皇后将此事推给了皇帝,嫔妃们一窝蜂的去了乾清宫,她趁这个空躲到了宁清宫里清净会子。

赵锦宁正在配殿耳房里念经,外面闹闹哄哄的抓人,她在宫里扮演痛失姊妹的公主也颇为辛苦。难得在这小佛堂里歇息,没一会儿,外头有人禀报皇后娘娘驾到,她拨弄佛珠的手没停,先让颂茴出去侍奉,自己气定神闲的念完《地藏本愿经》才出去。

姑嫂两个一见面,各自流各自的眼泪,互相安慰了对方一番,方落了座。

宫女们上完茶躬身退出了暖阁,徐皇后见四下无人,这才大倒苦水:“唉,妹妹不知道,这两日我好不心焦,太后娘娘凤体违和,太医院的方子是开了一张又一张,总也不见好。偏生底下那起小鬼又闹的不安生,方才李美人,许婕妤到我那儿哭,你说我等下还要去慈宁宫侍疾,哪里有空闲管她们。”

“嫂嫂万万要保重身体。”赵锦宁柔声关怀:“太后娘娘病了,若是嫂嫂再有个头疼脑热的,这些事更没人管了。”

徐皇后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听出赵锦宁的话外音,她抬起戴着华美精致护甲套的右手,抚了抚霞帔上的织金云霞龙纹,轻轻微笑:“妹妹说的是。”

徐皇后一阵风似的来又一阵风似的走了,赵锦宁独自坐在榻上出了一会儿神,喊了颂茴进来。

“我记得上林苑前几日送了几盆夜兰香?”

颂茴点头称是,“都在西墙根底下呢。”

“叫人都搬到屋里来。”她想了想,又道:“这花开的好,你叫人再到上林苑多要几盆。”

颂茴虽有疑惑也未敢言,吩咐下去,少倾,几盆开的开的正艳丽的夜兰香就被搬进了暖阁中。

她屈指摩挲了两下花叶,“颂茴你可知道,这花为什么叫夜兰香?”

颂茴说不知道。

“此花,还有个俗名称夜来香,”她唇边微微勾起个笑容,“晚间开花,夜晚香气最为浓郁。”

夜来香,花、叶都可入药,但香气浓烈有毒,闻之过久,会感到头晕目眩、胸闷不适,若是病人久闻更会加重病情。

她仰脸看向颂茴:“去把我绣好娟袋拿来,做几个香囊。”

第二十四章 赐婚

司礼监查不出什么由头,皇帝便下旨停止这场鸡飞狗跳的查案。将伺候赵安宁的宫人以疏忽之罪通通处死。

皇帝为了彰显自己仁爱,平息太后怒火,厚葬了赵安宁。

张太后先后经历丧子、丧夫之痛,刚及不惑之年又痛失爱女,一连串的打击可谓是毁天灭地。

这一病就缠绵病榻几月,各种名贵药材吃了几十斤下去皆不见效。前朝反对太后辅证的大臣们立即联名上书让太后安心养病还政皇帝。

撤了垂帘,还了玉玺,自此这大权落到了皇帝一人手中。

张太后一面痛心爱女早殇,一面又怨恨皇帝无情无义。不单不细究爱女的死,草草敷衍了事,且还在她病中强行夺走大权,真真是泣血椎心。

皇帝不到她跟前,她心里的怨怼怒火无处发泄,来侍疾的徐皇后便成了活靶子。徐皇后纵使再温柔也经不起天天被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后又经赵锦宁的提点,便装病在躲在宫中休养。

其他嫔妃、奴婢们对前段时间大肆缉捕的事都心有怨言,又见皇后都不管慈宁宫了,这些人也就愈发怠慢疏懒。

往日热热闹闹,前呼后拥的慈宁宫迅速冷清下来,旁人都退避三舍,只独独赵锦宁还一如往昔般竭诚相待。早晚请安不断,侍汤侍药的极为孝顺。

夜晚将至,小太监们正在廊檐下点灯笼,“砰”的一声巨响从殿内传出来,吓得小太监一聚灵,手里的火绒燎了手,他哎呦着直骂娘,放低声音抱怨道:“太后病成这样还又摔又打,难为殿下这么孝顺来伺候她,她还不领情。”

太后一朝失势,半截身子都进了鬼门关,平日多有怨言的底下人也敢放言高论了。

另个太监见四下无人,大胆接话:“可不是,八成是病糊涂了,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就算是亲生女儿也不见得有这般孝顺的。二公主比大公主不知好多少倍……”

暖阁内,赵锦宁阖上窗缝,驱驱地上的摔碎瓷片,踱步走回床前,睨着形容枯槁的张太后,微微一笑,“太后娘娘可听见了?”

“这些奴婢也是,怎可如此胡扯,太后娘娘精明一世哪里糊涂?”屋内银釭高照,张太后能看清她满眼都是鄙夷不屑,丹唇带笑,柔柔软软的声音说出来的竟是扎心之语。“大姐姐若是活着,定会做的比我好,她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女儿,我怎能比得过?”

张太后气得浑身发颤,心突突猛跳,胸闷气短,一口气顶上来卡在嗓子眼下不去,堵的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脸紫胀。仰在枕上睁着浑浊双眼忿忿瞪着她。

“我劝太后娘娘少动气,您啊,大福未享,且慢慢熬罢。”赵锦宁从袖中掏出一枚做工十分精美的香包挂在了帐子上,“昨儿锦宁谴人出宫给太后娘娘祈福,三清观的老道士看了您的八字。”

“他说您啊,命犯天煞孤星,是穷凶极恶的命象,刑夫克子。”

她颔首,对视上张太后恚怒的眼神,悠悠叹息:“原本锦宁不信这些的……可是您瞧瞧,先是大哥哥,再是爹爹,就连……”讲到这里,她抽出袖口的帕子掩唇,语调是悲伤的,但看着张太后的眼睛,乌黑发亮,弯弯似月钩,显然是满含笑意,“大姐姐也出了事……”

“锦宁心中甚是难过,特意求了这香囊,能够挡煞,太后娘娘放心,我自是天天烧香祷告,盼着您早日康复。”

张太后脸色可怖,瞪大的双眼将眼角皱纹撑开,费力地蠕动毫无血色的唇瓣,一字未吐,喉咙里滚动的都是痰声,她奋力扎挣着伸胳膊去拽赵锦宁衣袖。

赵锦宁往后一退,光滑衣料轻飘飘的从枯瘦如柴的手中滑走。她嫌弃地抬手抚了抚,抬眸看向张太后扭曲不堪的脸,温柔笑笑:“太后娘娘的手有股怪味,弄脏了锦宁的衣裳,今儿不早了,锦宁便先回去换件衫子,您好好歇息,明一早儿,锦宁再来服侍您用药。”

走到大殿门口,听得里间传出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声,她眼尾一扬,若无其事的徐徐迈出殿外。

颂茴在廊下等着,瞧她出来就迎上来扶她。

她攥着帕子擦擦眼角泪花,软软倚着颂茴,哀声道:“太后娘娘病情加重,你待会儿去禀告皇后……左不过就这两天了。”

此后几天,赵锦宁直接宿在了慈宁宫,昼夜照料张太后亲眼看着她不胜其苦的咽了气。

盛乾元年,是个多事之秋,边疆动乱未平,汛期黄河决了口子,大水淹了好几个州县,赈灾打仗都需要钱,国库吃紧,张太后在这个当头薨逝了,丧仪自是一切从简。

灵前,在外人眼里就赵锦宁哭的最为伤心,她大仇得报,心里十分酣然,不能大笑,就只能用大哭来释放释放。

她的仇恨终归随着张太后一起淹没在了泥土中,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