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赵锦宁莲步款款,抱着晞姐儿迈进门,目光径直落到男人身上,对着咿咿呀呀的小团子笑盈盈说道:“原来在喝茶呀。”
李偃撂下茶碗,向母女两个伸出修长手臂。
赵锦宁走到跟前儿,本欲把晞姐儿递过去,教父女两个亲近。谁知李偃手臂突然搭上了她的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把揽到膝上。
赵锦宁抱着胖乎乎的晞姐儿,生怕摔了,吓得花容失色。待安稳落进男人结实怀中才敢喘气。她侧侧身子,在他膝头坐稳当了,背着晞姐儿悄悄地拧了一下男人大腿。美目乜着他,话音却无丝毫错漏,照旧是哄孩子的软绵声气儿,“爹爹真有劲儿,一下子就把我们接住了。”
他听着温柔似水的声音,纵使挨了她的掐,那心照旧轻浮急躁迟迟稳不下来。孩子在眼前,也不能与她‘算账’,急忙敛住心神,伸手接过晞姐儿,逗她玩耍。
李偃瞅着雪团子胖乎乎的小脸蛋,高举着掂量,笑道:“晞儿真是越来越重了,你别老抱她,多累。”
她软软靠向他肩膀,“这不是你近日早出晚归,晞儿好几日没见着你,听到你晌午回来,就抱过来给你瞧瞧。”
近日李偃白日衙门坐堂,下衙后,前往北笀山缮甲厉兵,铸箭囤粮,忙得脚不沾地。漏尽更阑才得归家。
“辛苦公主独自看顾晞儿。”
晞姐儿正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望着夫妻两个打小呵欠。赵锦宁抽出袖中手帕,给奶娃娃擦了擦淌出来的口水,“晞儿困了。”
“教人带下去哄睡吧,”李偃一面唤岑书进门。
门上机关咔嚓一响,室内只余夫妻两人。
“今儿中午怎么回来了?可是有事?”
李偃在纤纤玉指下开口:“接到消息,舅妈她们约莫下晌会到,我特意告了半日假回来待客。”
她是他的妻,先不论公主身份贵重,即便她是寻常人家的小姐嫁给他,那他也不忍妻子辛苦操持替他周全家中亲戚。何况堂舅母,又不同于一般的亲戚,自没了母亲,堂舅、舅母视他如己出,多加照顾关怀。如今千里迢迢来了,必得好生安顿。
不管出于何方面,都该由他来周全,方不失体面与孝道。
赵锦宁自然懂他的行事,冷面不羁的郎君,实则是个热心热肠,最是重孝重情重义。
她移开手,以唇抵上,喃喃道:“知行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第一百六十六章 滋味
经一番熏沐,赵锦宁清清爽爽坐到妆台前梳妆。
她仗着年轻,又遗传母妃容貌,平素不见外人,气色尚好时向来素面朝天。尤其夏日,她不经热,就更不喜涂脂抹粉糊得满脸都是。但因今儿要接见两位夫人并一位外臣,不得不妆扮一二,以示皇家颜面。
想来是人逢喜气精神爽,她望见鸾镜中自己,面如凝脂,眼似点漆,肌肤红润有光泽,气色当真再好不过。再施粉妆饰的话倒显得过犹不及,从而只淡扫蛾眉。另打开小白玉盒,银簪挑了点新研制的荷花膏口脂,用水化在掌心,轻轻抹在嘴唇儿稍稍一抿,多添几分好颜色也就作罢了。
“朝辉堂都打点好了?”
“是的。”颂茴细细平展妆花云锦马面裙裙门,将织着金钱蟒纹的流彩裙襕轻覆在镶边云头履上。岑书又拿着宫绦上前系到她腰间,屡顺下方穗子回道,“常记溪盯着人重新打扫了一遍。”
嫤音禾兴出嫁,其父李修远在山东任上就职,不便抛下公务擅离职守。故只有李、徐两位夫人,还有位功名在身,新进臣子的张姓表弟前来送嫁。
外臣不宜内院接见,便定在朝晖堂会面。
赵锦宁对镜理容,想到李偃告诉她,那个徐夫人正是嫤音的前婆母,做不成婆媳做母女,特以义母身份前来送嫁。而那个张姓表弟则恰巧外放禾兴管辖下的南侨县任知县。
她对这份情谊感慨佩服,又叹天缘凑巧。抚抚琵琶袖,朝窗外看了眼天色,道:“估摸她们也该到了。”
一语未了,婢女门外回说李夫人的马车已进城了正往府中来。
“备轿,去朝晖堂。”
赵锦宁坐肩舆到朝晖堂时,李夫人的马车也刚好驶到公主府角门。
李夫人、徐夫人俩亲热携手,扶着丫鬟下了马车。李偃同嫤音、承瑜迎上前见礼。
骨肉血亲久未见面难免热泪盈眶,李夫人尤为激动拉着嫤音,李偃的手,喜悦之情难以言表,直掉眼泪。
门口到底不是说话的地儿,李偃劝了两句,招呼上轿。
一时间轿撵停在朝晖堂影壁墙外,万诚迎过来,引领至廊下。三人敛容整肃,拂袖理衣,待通传后,门前侍立婢女打起湘帘,方步入堂内。
赵锦宁宝座端坐,抬眸望过去。目光自两位年纪四旬左右,仪容端庄的夫人面上流转到后头。在那个身姿修长,穿着青色官服头戴乌纱,极年青俊美的男人脸上驻目一怔。
竟然是他……
凝睇着极为熟悉的玉面星眼,不由微微一笑,心中叹道,还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三人则是目不斜视,略略窥见公主玉容,恭而有礼地迈步上前。
因是诰命夫人、臣子面见公主不必跪拜,只福身、作揖深深一礼。李夫人:“妾身张氏。”
徐夫人:“妾身周氏。”
张表弟:“微臣张鹤景。”
三人异口同声齐道:“拜见长公主。”
赵锦宁曼声道免礼让座,众人纷纷落座,婢女们奉上茶。她开口向两位夫人寒暄问话,不过是舟车劳顿,天气暑热诸如此类的关怀。
两位夫人见公主花容月貌,又亲和近人,心神稍稍松乏,回话也少些拘谨。
尤其是李夫人,脸上笑容深深,瞅着坐在正对面的外甥,喜不自胜。眼中满是欣慰,心中直道,偃哥儿是个有福气的。
李偃心领神会,微笑着点点头。
李夫人接着又转向女儿,这丫头打小儿就鬼主意就多,胆子大,性子又不沉稳。本指望出了阁能磨磨,谁知非但没改反而变本加厉,禾兴这样远,说来就来!
嫤音就坐李偃旁边,看到母亲眉头深蹙,便眯起笑盈盈的眸子,用一贯撒娇抿嘴的小动作眼神示意“娘消消气!”
李夫人见女儿两颊丰润,满面光彩,较以前只好不坏,心头宽泛,慈爱地嗔了女儿一眼,这么大了还撒娇。遂端起盖碗,一面半覆茶盖轻刮嫩绿芽尖,一面不着痕迹,自然又刻意地朝准女婿看去。这孩子自进李家门一直带着个面具,教人瞅不清鼻子眼儿的,当年音儿哭闹不愿嫁进徐家也是因他,还惹得老爷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