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有人醒了,邱池赶紧凑过去,侧卧在地上,用牙齿一点点咬松反绑着对方的绳子。

那小孩也利索,双手获得自由后,赶紧给其他人松了绑。

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吓得抖个不停,眼睛肿得像个桃子,但尽管如此,他也没敢发出任何声音。

秦文瑞醒得最晚,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刚想说话,便被邱池死死捂住了嘴巴。

秦文瑞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十几回合,这才慢慢冷静下来。

“我上周就被他们抓来了,之前听到他们说要把我们卖了。”年纪最小的那个男孩抹了抹眼睛,用气声说道:“说是整卖不出去就零卖。”

邱池碰了碰额头,疼得抽了口气,他揉着被绑得失血的手腕,同样小声地询问道:“什么是零卖?”

“就是拆了,卖器官。”年纪最小的男孩抖得更厉害了,眼泪鼻涕混成一团,“上一个和我一起被抓的哥哥就是这样被卖掉的。”

四个差不多大的小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满是绝望。

邱池是在城中村长大的,没去捡废品时,他也会跟在送货大哥们后边帮着推推小车、递递东西,好蹭上一份盒饭。

城中村街道狭窄,进不来大货车,这里的商户大部分用的就是这种厢式货车。

他摸到火车边缘处,果然找到了藏在隐蔽处的制动开关阀门。

可现在车速快得要命,跳车势必会受伤,开车门的动静也不小,他在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车速放缓了些,驾驶室里的两人不敢走要验货的高速公路,一路全是抄的小道。

趁着一人去村里买泡面,一人去放水的当口,邱池朝身后早就准备好了的三人点点头,深吸一口气,按下了制动阀门。

“我操!小孩跑了!王哥!小孩跑了!”

在路边边抽烟边放水的男人听到动静,来不及系上皮带,丢了烟就往这边跑。

车厢另一边正是一大丛长到了成人胸口那么高的玉米地,小孩们滚进地里、兵分两路逃跑,不多时便消失在了人贩子眼皮底下。

追秦文瑞和邱池的是那个瘦小男人,虽然他腿脚快,可毕竟身高限制了的视野。追了不到十分钟,两个小孩就像被丢进麦浪里的石头,再也瞧不见踪影。

听着远处骂骂咧咧的恐吓声,两人不敢回头,朝着月亮的方向一刻不停地狂奔着。

直到耳边只剩下鸟鸣声、玉米叶摩擦声,与两人粗重的喘气声。

邱池的年纪实在太小、之前又挨过一棍,才跑了十几分钟,脚步便慢了下来。

昨天邱池晚上难得吃了个饱饭,可因为极度的眩晕,他把肚子里那点存货全吐了出来。

“别停下来,坐下就再也跑不动了。”秦文瑞把吐到往下跪的邱池从地上拽起来,继续往前跑,可速度才刚放缓,风又将远处瘦个子男人的怒吼带到了两人耳边。

邱池头正疼着,这一番剧烈运动更是叫他上气不接下气。

他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九岁的第一个星期,邱池就经历了妈妈跑路、寻父未果、被人拐卖等跌宕起伏的情节,比楼下小卖部门口吸引客人的电视机里放的电视剧还要狗血。

但自己经历这些也就算了,阴沟里出生的老鼠天生就该被人人喊打;可秦文瑞这样的天之骄子,凭什么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呢?

他就应该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穿最贵的球鞋、儿童节时收到最棒的礼物、没有坎坷地长成一个乐观的大人。

“哥哥,你别管我了,你先走吧。”

邱池确实跑不动了,他难得好心一次,不想拖累秦文瑞,可对方却一点儿也不领情。

“走个屁!”

秦文瑞气得要命,眼看要那瘦矮个男人的动静越来越近,他干脆一把背起邱池,尽往玉米地里最茂密的地方扎。

“你都叫我哥哥了,我怎么能抛下你不管。”

秦文瑞往上颠了颠,托住邱池的屁股,便气喘吁吁地边往前跑,边嘱咐道:“你往四周多看着点,如果走了回头路或者出现了大人,你一定要告诉我。”

两人在玉米地里尽量快地向前穿行,被惊扰的麻雀从地里飞起,拍着翅膀飞远;树叶和尖而细的枝杈在两人身上挂出一道道细细的血痕,但谁也没有喊疼。

随着两人越走越远,地面的树叶和腐烂的植物越来越薄,地面上的粗粝砂土越来越多,终归是听不见身后那男人催命般的嚎叫了。

但他们俩还是不敢止步。

万一对方还跟在身后,只是噤了声呢?

万一碰到什么野生动物,或是其他坏人呢?

越过一座矮矮的林中土丘,秦文瑞惊喜的发现前方竟出现了一条亮着路灯、宽阔笔直的公路。

身后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秦文瑞放下背上的邱池,甩了甩走到失去知觉的双脚,两人互相搀扶着、沿着公路向前跑了一段,终于看见一处路标。

他们抬头上往上看去

距离洪都市20公里。

两个小孩狂奔了一整夜,肌肉酸痛得几乎让人崩溃。

但他们实在是被人贩子吓得半死,一刻也不敢休息,只得拖着灌了铅的双腿,行尸走肉一般地前进着。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渐渐亮了起来,颗颗群星消失,日光还没来得及从厚重的云层后透几丝金光下来,暴雨便抢先一步到了。

秦文瑞再怎么厉害,毕竟也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

连背带搀地带着个九岁的小孩跑了一整晚,不带休息、滴水粒米未进,就算是成年人也扛不住。

最后一段路,两人的角色掉了个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