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提前退房吧?”
“您是对我们的民宿有什么不满吗?”
纪轻舟很想回一句,“你说呢?你们民宿简直太有问题了好吗!”
但在对方那阴森森的注视中,他还是言辞较为平和地答道:“也还可以,是我自己的问题,我水土不服,对苏州的空气过敏。就这样吧,我要退房。”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再单枪匹马地调查什么半夜入侵之事,只想赶紧离开这个诡异的地方。
纪轻舟此刻已认定自己是真撞见鬼了,且不说他们吵了这么长时间,经理也好、店长也好都未有现身,连个看热闹的客人也不见踪影。
并且从方才手机失去信号开始,他便感到室内的温度骤然下降了许多,分明门外就是明媚和煦的阳光,屋子里却是阴风阵阵,环绕着森森寒气。
如此迅疾的变化,简直令他怀疑这地方是不是什么被诅咒屏蔽的阴宅。
于是撂下话后,便直接转过身,准备去楼上收拾行李。
但还未等他迈出几步,身后又传来了那机械般的话语声:“您要退房我很难做呢,我们老板专门腾出了所有房间来招待您,现在整间民宿只有您一位客人。”
“你们老板有病吧?”纪轻舟忍无可忍地回头骂了句。
前台翘着嘴角、眼珠漆黑地盯着他问:“先生,您坚持退房吗?”
纪轻舟快被她古怪的状态与说话方式搞崩溃了。
他深吸了口气,兀自冷静地回过身朝楼梯走去:“退,再不退我要神经衰弱了。”
“那请您去和我们老板面谈此事吧。”
忽然间,身后的女声骤然清晰放大了几分,就像正贴着他的后背说话。
森寒的阴气从后背蹿升到了头皮,纪轻舟顿时止住了脚步,屏气凝息,不敢回头。
只听那近在咫尺的声音贴着他的耳畔,语调平缓而又不容反抗地响起:“老板想见您,他做好准备了,他在走廊尽头的会客室等您。”
这股怪异悚然的动静令纪轻舟头皮发麻,一时间甚至想直接跑出去,行李也好、身份证也罢,什么东西都不要了。
但随着身后女子的声音渐渐远离,恐惧稍减后,想到自己平白无故地遭受此地鬼怪的恐吓骚扰,胸口又腾起熊熊的烈火来。
凭着一股“我倒要看看你这老板是个什么东西”的愤懑,便干脆转了个方向,朝着右侧走廊而去。
虽是白日,被深木色墙壁环绕的走廊却分外的昏沉黯淡,走道的尽头,一扇雕刻精致的木门开着一条缝隙,俨然就是前台口中的会客室。
纪轻舟步履不快不慢地走到了房间门口,忽而意识到这间房其实就对应着二楼的206号客房。
想到昨晚那离奇古怪的梦境,他动作稍迟疑了几秒,才抬起手去推开了房门。
伴随着极富陈旧质感的“吱呀”开门声响起,一股仿佛深山老林中渗透而出的阴凉气息扑面而来。
门开之后,正对面就是一套黑漆实木桌椅,办公桌旁无人就坐,后方则是紧闭的绛红色天鹅绒窗帘。
虽开着灯,那浓郁深沉的红色渲染着厚重压抑的氛围,使得这屋内的环境,比起走廊还要更幽暗静寂几分。
望见室内昏黑的场景,纪轻舟刚燃起的怒火尚未膨胀,又被这鬼气森森的房间扑灭了。
尽管心底既惊惧又忐忑不安,他仍是强作镇定地走进了屋内。
刚踏进房间,他便似有所感地转过身,望向了房间里侧。
只见那被高大书架半包围的沙发椅中,一位身着黑色丝绸长袍、墨发雪肤的男子,静静地孤坐在那,侧着身垂着眼眸,慢条斯理地提着青瓷茶壶倒茶。
那是真正的雪肤,不论是提着茶壶的手背肌肤还是脖颈与侧脸,皆苍白毫无血色,尤其在那一身矜贵优雅的黑色丝绸长袍衬托下,便显得愈发冰冷如瓷。
纪轻舟起先被对方那全然不似活人的苍白肤色所惊讶,而随着他脚步逐渐靠近,便感到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伴随着淡淡古雅的香气,缓缓向他的身体包围过来。
那淡香正是寺庙中常能闻见的烟熏缭绕的檀香味道。
是他在昨晚被鬼压床时,怎么也摆脱不了的味道。
“原来是你啊……”
纪轻舟走到了对方座椅前侧,语声冷然不含丝毫笑意说道。
黑衣男子慢条斯理地搁下茶壶,将一杯新沏的热茶轻轻摆放到了对面沙发椅前的茶几上。
旋即微仰起头,纤长平垂的眼睫下,一双深潭般幽然平静的黑眸,无声凝望着他。
随着他抬起视线,纪轻舟看清他的面孔时,倏而瞳孔微颤,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在哪……
恍惚思考间,一张曾在黑白相片中出现的脸孔骤然入侵了他的大脑。
是昨日傍晚,他在民宿墙壁上看见过的照片,是那张拍摄于一百年前的老照片!
纪轻舟反应过来对方的身份,脸色陡然发白,一阵难以名状的惊悸冲击着他的理智,令他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在一瞬的惊愕过后,他抢在对方开口之前,便后撤一步,猛地转身朝门口跑去。
然而他才刚跑到门口,便眼睁睁看着那扇厚重的房门在他面前“嘭”一声,死死地关上了!
纪轻舟下意识地握住了门把手,未等转动开门,身后一股阴寒气息就混着熟悉的焚香味逼近过来。
他回过身,不出意料看到这百年老鬼已闪现在了自己面前。
男鬼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压迫感,从容地向他逼迫而来。
幽深的眼眸低垂注视着他,嗓音沉着和缓:“跑什么?留下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