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 / 1)

曲同秋开口的时候一阵难受:“老大。”

“嗯?”

“我今天,碰到上回你的同事了。”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等著他往下说。

“我在酒店碰到的。他是做‘那种’行业的吧。”

任宁远微微皱了眉,续而松开眉头,坦然点头道:“对。”

竟然这麽轻松就承认了,连丝毫的迟疑和掩饰都没有。曲同秋只觉得眼前发黑,好容易才缓过来,又惊又悲,失态地两手拍上桌子:“好好的一个男人,做什麽不好,偏要干那行呢?!”

任宁远继续喝了几口茶,显然不打算和他争论,过了半晌才说:“各行各业都有存在的道理。你接受不了,也不必勉强。道不同不相为谋。”

曲同秋眼睛都红了:“老大,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你做的是什麽,我都永远当你是我老大。”

“……”

“可是,你有难处,为什麽都不跟我说呢?我能帮上一点也说不定。”

比起他的激动,任宁远倒很平静:“你不必帮我。这行业也没什麽不好,服务业的一种罢了。高薪又不太累的工作,不是那麽容易找的。”

“就算不累,难道不苦吗?你那麽有才华,天底下能做的工有那麽多,为什麽要在这种火坑里呆著?”

任宁远摇摇头:“我们店不是什麽人都消费得起的,客人质量都有保障。没你想的那麽不堪。纵有千般不好,也终归是明码实价,拿劳动力赚钱,比去偷去抢去骗强得多。”

曲同秋光听著“拿劳动力赚钱”,就快被想象出来的场景击垮了,几乎要掉眼泪:“老大,就当我求你,别干这行了吧。”

要不是场合限制,他真想给任宁远跪下了:“钱再好赚,也没身体要紧,这个太伤身,以後迟早要被掏空的。你要是不嫌弃,我以後供著你好不好?”

任宁远看了他一会儿,笑道:“你供不起我的。”

“……”

“你也别紧张。在这店里工作,未必就得上床,陪酒陪聊也有的,甚至什麽活也可以不用干。T城寂寞的人太多了。”

曲同秋满心难受,但辩不过他,更不忍心说他不好。

任宁远在他眼里,无论做什麽都是那麽光彩夺目,就算卖笑度日,也是他最崇拜的男人。

只是生平头一次恨自己如此平庸没出息,连为任宁远做点什麽的本事都没有,心下伤感,一口气憋著出不来,梗得喉头发涩。

“老大,是不是因为你们老板不放人,你才走不成?我知道,开这种店的,都是吸血吃肉的主,没一个好东西!逼得好好的一个男人做这种活,还搜刮人家的卖身钱,根本没人性!”

任宁远放下茶杯,咳了一声。

曲同秋满肚子的伤心怨怒都只能发泄到那路人甲老板身上去:“那种烂人,吃喝别人的血汗钱,就该抓去坐牢!”

任宁远突然淡淡地打断他:“你别骂了。”

“我不光要骂!让我碰到他,我还要他好看,”曲同秋悲愤交集,声音嘶哑,“我会像揍乔四一样揍那种人渣……”

任宁远笑了笑:“你真有那麽恨啊。”

曲同秋眼红红的,一时说不出话。只要是伤害了任宁远的,他就算赔了命也要跟那人拼个你死我活,就像当年一样。

任宁远又垂眼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就是老板。”

君子之交 正文 第十四章

茶楼里还是轻微的喧闹,窗外蝉鸣声也愈发热闹,而两人桌上一片安静。

曲同秋仍然维持著方才激动的姿势,只是脸部抽搐,僵硬已经不足以形容。任宁远倒是没什麽特别的表示,继续平静地低头继续喝茶,还吃了个点心。

待到任宁远将点心吃得干净,石化了的曲同秋突然解了冻一般,跳起来就往外跑。任宁远刚要开口,他已经“哗啦”绊倒了椅子,摔了个狗吃屎。

动静太大,茶楼里众人都惊讶地瞧著他,服务生打算过去搀他,却见他上了发条一般又迅速爬起来,跌跌撞撞冲了出去,都爆笑出声。

只有任宁远没被逗笑,静静又喝了一杯茶。而後打了个电话留言给曲同秋。

“你不必担心,房子不是卖身钱买的,不嫌脏就住著吧。”

随後便结了帐,也不坐车,步行著回了自己的公寓。

(任宁远知道那男人一直很崇拜他,死心塌地追随他,当他是个神灵一般,觉得他完美无缺,不食人间烟火。

但事实上他只是一个普通男人。甚至比普通人还要邪恶一点。

普通人至少还还不会想到涉足色情业。

开Nar那种店,是商业原因,根本没什麽不得已。现在已经是男色消费时代,寂寞的人那麽多,市场那麽大,他黑白两道都有人脉,有什麽比这个更赚钱又有趣的呢。

Nar会成为业界中的翘楚,自然不是赤裸裸的卖肉那麽粗鄙,情色要能让人心醉神迷,也是门值得钻研的学问,有它自己的文化在。

只不过很难对曲同秋解释其中复杂的种种,曲同秋那类规规矩矩的普通人无法理解,在他们看来,只会觉得他是个收钱的老鸨罢了。

虽然大可不必在意,他过自己优越成功的生活便好。但想到那人幻灭的表情,还是有些轻微的不舒服。

那男人对他的盲目膜拜,一开始觉得很幼稚可笑,而时间长了,自己竟然也因为太过习惯,而变得摆脱不了。

但只有英雄才能是偶像,而他的完美只是虚假的表象,谁没有弱点,没有七情六欲。

不自觉地,他多少也开始掩饰,也会害怕走下神坛的感觉。

越来越不想让那人了解他。在欢场情场寻欢作乐的时候,也会不经意想到,如果那个人看见他如此,不知会是什麽样的惊惧表情。

宁可被遥远又模糊地仰慕著,让那人即便成了丈夫,成了父亲,将来成了祖父,也能日复一日对他念念不忘憧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