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将军看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就走进了书房,伴随着房门关上的吱呀声,一滴水滴突然砸落在林思慎那深红色的官服衣摆上,瞬间消失不见。
四皇子和林将军说了什么,才会让林将军如此的颓然无力,答案显然呼之欲出。
林思慎就这么一直垂着头呆呆的站在书房门前,直到天色渐晚,直到她双腿麻木的几乎快要站不住了。她才终于抬眸看了眼紧闭的书房,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离去。
林思慎只是不明白,就算是自己做错了,林将军大可像往常一样训斥她,大声骂她也好,罚她去祠堂跪着也好,为何要这样一言不发,为何什么都不肯说。
可她不敢问,也不敢上前敲门,她不知进了门后,林将军会以什么样的目光看向她。
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被他寄予厚望的继承人,突然有一日变成了女儿,兴许除了不解外,他心中更多的是愤怒和失望吧。
她终究还是让父亲失望了。
林思慎麻木的拖着步子,不知不觉之中竟是回到了琉光阁,她推开门径直走向了云榻坐下,呆呆的望着门外的婆娑的树影,只觉疲惫不堪,一股深深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林思慎就这么一个人坐到了天黑,才终于被柳卿云给找到了,柳卿云一进门先是抱怨了屋内暗,就自顾自的去找烛台点上,口中还喋喋不休的与林思慎抱怨起来:“慎儿,今日那四皇子跑上门究竟和你爹说了些什么?害得你爹晚饭一口没吃,自己一人跑出府买了好几坛酒回来,坐在那给自己灌闷酒,我怕他喝多了伤身,他还冲着我大吼大叫。”
烛台一点,屋内的光线这才亮了不少,林思慎目光只微微一动,却是没有出声搭理柳卿云。
柳卿云瞧出了异样,她绕到林思慎跟前打量了她几眼,犹豫着问道:“慎儿,你...你这是怎么了?又被你爹训斥了?”
就因柳卿云这么一问,林思慎心中顿时更加委屈酸楚,黯淡的眸子很快又凝结起了一成泪雾,她张了张嘴,刚想开口。
柳卿云便长叹了口气,坐在她身旁,还没问清缘由就苦口婆心的安慰道:“慎儿,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你莫要跟他一般计较,我方才就是就是被他给气的跑出来的,他那么喜欢喝酒,那就让他一个人喝去,身子是他自己的,我也懒得管他。”
原本是安慰,可没说两句就变成了抱怨,林思慎都快到口的话,就这么又生生咽了回去,她摇了摇头,强撑着安慰了柳卿云几句。
没待一会,柳卿云就坐不住了,她到底还是记挂着喝闷酒的林将军,又要折返回去看他。叮嘱林思慎几句后,就这么匆匆来匆匆去,眨眼间又只剩下了林思慎一人。
望着柳卿云匆匆离去的背影,林思慎麻木的闭上了双眼,原本她是该告诉柳卿云,父亲应当已经知晓了自己是女子,可不知为何,她竟是无力说出口,反倒听着柳卿云抱怨了一通。
柳卿云走后,林思慎并未离去,她躺在云榻上像个婴孩似的蜷缩着身子,仿佛这样能让自己安心些。
从小到大,林思慎受过无数委屈,她习惯了忍受,甚至于最后习惯到麻木。祖母宠爱她,可却将大半心思寄托虚无的佛门,柳卿云看不穿她的心事,就算想要安慰都无从下口,墨竹倒是了解她,可却不善言辞又一直顾忌身份,只会默默陪在她身旁。就别论林将军了,他对待林思慎只有严苛和训斥。
可笑的是,这世上能看穿她伪装下那柔弱一面的人,懂得如何安慰她的人,就只有乳娘和沈顷绾,可她们却都不是能常年经久陪伴着她的人。
乳娘不在府中,沈顷绾也不在,偌大的将军府,林思慎竟寻不到一个能给予她一丝安慰的人。
林思慎紧紧的抱紧自己,心中不断的默念着,等到了明日就好了,她只给自己的委屈和难过一夜的时间。到了明日,她仍旧是那个温和有礼,进退有度的小公子。
就在林思慎独自舔舐伤口之时,一道身影却在暗色之中悄无声息的靠近,闲庭信步般踏过庭院,径直向厢房走来。
未见其人先嗅其香,背对着房门的林思慎并没有听到脚步声,也没有感觉有人靠近,她只是突然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幽香。
林思慎睁开双眼,猛然坐起身来,一转头果不其然,就瞧见了沈顷绾那美的不似凡人的面容。她就这么施施然的站在云榻边,纤尘不染的白衣,如墨染的三千青丝,清冷的双眸中含着点点怜惜,轻柔的望着她。
林思慎几乎快要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她抬手扶着还在刺痛的手臂,眼也不舍的眨的盯着沈顷绾,试探着轻声唤了句:“郡主?”
沈顷绾没有开口,目光从她泛红的眼眶划过,然后落在她扶着的手臂上,黛眉顿时微微蹙起。在林思慎怔怔注的视下,她一言不发的缓缓俯身,微凉的指尖落在林思慎手腕上,然后一寸一寸的掀开衣袖。
林思慎白皙纤细的手臂上,那深青色的五指印赫然映入沈顷绾眼帘,她眸子一敛,一道彻骨的寒光自她眼中掠过。
沈顷绾抬手,指尖轻轻一触林思慎的手臂,又怕弄疼她很快收手,她抬眸望着林思慎,薄唇微启道:“沈忻询?”
就这么一句话,林思慎眼中骤然凝结起一层水雾,她终于忍不住委屈,咬着唇垂头颤声道:“郡主,父亲他...他好似知道了我是女子。”
沈顷绾闻言无声的叹息了一声,望向林思慎的眸中满是怜惜温柔,她以指尖轻轻挑起林思慎的下巴,待林思慎抬头后,又用双手轻柔的捧着她的脸,一字一句柔声道:“慎儿,你没有错。”
沈顷绾的目光温柔的像是要溢出水来,她抚在林思慎面上的指尖轻柔的摩挲着,她的怜爱宠溺是那样的毫无掩饰,以至于让林思慎心中的委屈和不甘,就这么突然之间尽数倾泻而出了。
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林思慎抬手搂在了沈顷绾的腰肢,埋头在她腰腹间,像个终于有人宠着护着的孩子,头一回毫无顾忌的啜泣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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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349
林思慎抱着沈顷绾啜泣了许久, 沈顷绾一直默默陪在她身旁,她没有开口安抚林思慎,只是抬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后背, 任由她将心中的委屈化眼泪淌了出来。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林思慎才终于逐渐缓了过来,轻颤的身子恢复了平静。只不过她仍旧埋头在沈顷绾腰腹间, 双手攥着沈顷绾的衣摆一动不动,也不知是不是仍在神伤, 还是平复心情后, 有些不好意思直面沈顷绾。
沈顷绾轻抚着她的后脑,黛眉轻轻蹙起,幽幽叹了口气柔声问道:“慎儿, 林将军当真知晓了你的身份?他可有当面与你说了些什么?”
林思慎睁开眼, 黯然的摇了摇头, 抬手用指尖轻轻拭去了眼角细碎的泪珠。她只要一想起今日林将军从书房走出来时,那落寞茫然的神情, 以及看向她时那失望而又陌生的眼神, 心中便止不住的泛起一阵酸痛。
她强打起精神来, 缓缓从沈顷绾怀中抽离, 垂着头低声道:“父亲一句话都没有与我说,可我猜到四皇子定是与他说了什么, 否则他不会用那般...失望的眼神看我。”
沈顷绾俯身坐在林思慎身旁,从袖中取出丝帕,一点一点轻柔的擦拭着林思慎的面上的泪痕, 沉吟片刻后,轻声开口道:“可按理来说,四皇兄应当不会在此时此刻, 与我们彻底撕破脸。”
林思慎点了点头,抬手握住了沈顷绾的手,紧紧的握在手心,她看着沈顷绾,想起四皇子那张得意又嚣张的脸,忍不住担忧道:“不错,可我担心他既如此嚣张,定是有所依仗,因此不怕与我们撕破脸。”
沈顷绾闻言,狭长的眸子突然闪过一道寒芒,她一言不发掀开了林思慎的衣袖,垂眸望着她手臂上那青紫的指痕,从袖中取出了一个装着梨花膏的瓷瓶,指尖挑起一抹淡白色的药膏,轻柔匀称的涂抹在指痕上。
药膏涂抹过的地方有些清凉,快就缓解了刺痛感,林思慎抿了抿唇,欲言又止的看向沈顷绾,迟疑片刻后轻声道:“郡主,虽说今日四皇子的确...”
“慎儿。”
沈顷绾像是知晓林思慎要说什么,垂眸轻声打断了林思慎的话,她认真而又轻柔的替林思慎涂抹着药膏,轻启檀口道:“任凭昔日四皇兄如何冒犯,但凡念及昔日恩情,我都不会对他赶尽杀绝,可他...”
说到这沈顷绾话音微微一顿,眸光骤然一冷,声线也随之变得冷冽刺骨,她一字一句幽幽道:“可他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触我逆鳞,既然如此,那他就休怪我不给他留丝毫情面。”
逆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