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行任翻阅着案台上的文书,头也不抬的沉声道:“今日新年,她有意让将士们高兴些,是好事。”
谢督尉愣了愣,接着道:“可是,林思慎他在山头上打了不少野味回来,您是没看到啊,满满两大车。现在军营之内粮草捉襟见肘,他羽林卫倒是有肉吃了,可其他营的兄弟们就只能闻着肉腥味了。”
闻行任眉头紧蹙,匆匆自文书中抬眸,他看着眼前满面愤慨的谢督尉,冷哼一声道:“那也是她的本事,你若也想让你营下的兄弟们吃上肉,不如以后你就接替林校尉巡查吧。”
谢督尉脸色一变,急忙摆手推脱道:“林校尉都巡查了这么久,往来的路线都摸的一清二楚,若是让卑职去,恐怕...”
闻行任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还有事?没事就退下。”
谢督尉在闻行任这吃了冷板凳,便也只能悻悻告退离去。
其实谢督尉等人之所以看不惯林思慎,除了林思慎这一年多来,出的风头太大之外,很大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因为闻行任的态度。
原本照理来说,林思慎是林老将军的儿子,是出身尊贵的将门之后,又是青阳郡主的郡马。众人恭维谄媚都来不及,怎么敢排挤她。
可闻行任一直打压林思慎,众人都看在眼里,有他闻行任一个堂堂的大将军顶着,他们便也跟着针对排挤林思慎,讨好闻行任了。
谢督尉本想在闻行任面前,参林思慎一本,却没想到闻行任居然一反常态,对林思慎宽容了不少,言语间还庇护起了他。
掀开厚厚的门帘后,冷风一吹,谢督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嘟囔了一声:“真是见了鬼了。”
当夜军营里热闹了不少,有人蹴鞠有人比试骑射,好歹有了些新年的气氛。
而最热闹的,便属羽林军了,他们围着篝火席地而坐,一边饮酒一边看着那场中你来我往比试的人,不时发出欢呼声。
坐席之上的林思慎看着眼前热闹的景象,有些微微走神,半晌之后她突然在身旁墨竹耳边,低语了一阵,而后起身离开了。
墨竹端起的酒碗缓缓放下了,看着林思慎走向角落的身影,眼神复杂的垂眸暗暗叹了口气。
林思慎说她只是想出去走走,墨竹也知晓她是想独自一人,便没有跟从。她以为林思慎至多在军营里走走罢了,却没想到林思慎竟是走出了军营。
天空之上明月皎洁,白雪的反照和月光交织,将暗夜照的半亮。
与军营前的守兵打了声招呼后,林思慎独自一人继续往前走去,直到穿过一片树林,耳边的逐渐安静下来,林思慎这才停下了脚步。
眼前是一条溪流,只不过已经被冰封了,林思慎借着光亮看清了冰面之上,冻着一只跃水而出的鱼,它保持着跃身而起的姿势,却被无情的冰雪冻僵,到死也动弹不得。
林思慎小心翼翼地走到冰面上,看着那条与她同病相怜的鱼,垂头掀起唇角自嘲的笑了笑,而后自腰间取出了一把匕首,轻轻的凿开厚厚的冰层,将那条已经冻僵的鱼取了出来。
寂静的雪夜,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林思慎猛然站起身,握着匕首的手一紧,她回身看着身后冷声道:“来者何人?”
“它已经死了。”
女人清冷的声音缓缓飘入耳中,林思慎面上的寒冰逐渐消融,她有些欢喜的看向不远处的一颗光秃秃的榕树,轻声道:“黎洛?”
话音刚落,那粗壮的树干后露出了一道消瘦高挑的白色身影。
女人穿着一身白衣,面容素净清丽,一双漆黑的眸子冷厉幽深,背上负着长剑,发丝上还沾染着水珠,看上去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正是一年多未见的黎洛。
林思慎收了匕首,快步走到黎洛身旁,站在坡下仰头看着一动不动的黎洛,面上的欣喜很快便被疑惑代替:“黎洛,你怎会来此?”
黎洛目光落在林思慎脸上,眼神闪烁久久未动,良久之后她这才抿了抿唇,抬手撩起一缕发丝拢在耳后,偏开轻声道:“师父说,你是暗隐堂的贵客,你若是死了,你欠暗隐堂的几千金就没人还了。”
林思慎还不等开口,黎洛眉头轻蹙,抿唇接着道:“京城的事你放心,我都交待给老掌柜了,一旦有所异动,我会赶回京城。”
黎洛知道林思慎一定会问及京城的事,便率先堵住了她的话。
林思慎闻言忍不住低声笑了笑,她缓步踩过地上的皑皑白雪,走到黎洛跟前,轻声一笑眼眸清亮:“不得不说,见到你来,我很欢喜。”
黎洛眸中微光一闪,贝齿轻咬着唇瓣,垂下头低声低喃道:“我也是。”
当初离开京城时,黎洛还曾对林思慎冷面相对,这么一年多来无数封书信往来,她不会谈及半句私事,唯有每封密信落款时,定会添上一句望君安好。
暗影塔在灵溪城安庆城都有分舵,这次黎洛来的确是受师命,不过师父只是随口提了一句,还曾说过,边疆战事危机,你若不愿,大可留在京城。
可师父的话却给了黎洛一个借口,她迫不及待地连夜赶到安庆城外。
其实她并不是今日才赶到此处,而是早就已经抵达了,她军营外徘徊了好几日,每日清晨都能看到林思慎率人离开军营,她就一路紧紧跟随,不过并未露面。
今日见到林思慎独身一人从军营出来,她这才露面相见。
可林思慎以为她今日才来的,看着她单薄的衣裳忍不住轻声道:“此时寒风冷冽,怎么不多添几件衣物?”
听她关切,黎洛只是淡淡启唇道:“我不畏寒。”
林思慎垂眸,重见旧人的欣喜冲淡些后,涌上心头的却是担忧,她踌蹴道:“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就算我有事,我在晋国的商铺你也通通知晓。此地实在是太过危险,你还是尽早回京城吧。”
黎洛担忧她出事,从京城匆匆赶来,若是要留在她身旁,就只能隐于这冰天雪地的深山中。且不论风霜寒雪,就说此地除了野兽之外,还不时有晋军和寮军的探子经过,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黎洛环臂而立,林思慎的话让她眸光一闪,明知林思慎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之前的话语。可她还是忍不住偏开头,冷冷道:“既然来了,我就不打算那么早离开。”
林思慎眉头微蹙,声音加重了些:“黎洛。”
黎洛没动,她默然不语的抬眸看着林思慎,清幽深邃的眸中满是倔强。
林思慎幽幽叹了口气,正要开口,却见树林后传来了火光和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听上去来的人应当不少。
她回头看了一眼,急忙道:“有人来了,你先避开。”
话音刚落,她转头看向黎洛,却见眼前已经空无一人,黎洛已经凭空消失了。
林思慎眨了眨眼有些发懵,不过很快她就反应了过来,翻身躲到了一处雪坡后,凝神看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不消片刻,一群穿着藤甲背负陌刀的士兵便悄然出现在前方,而他们身后远处竟是一大群举着火把骑着马的将士,沿路走来竟是看不到尽头。
林思慎倒吸了一口凉气,军营四周近五十里都有探子,可这么一大队士兵悄无声息的接近军营,居然没有一个人示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