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坐的是陌毅小妾鲁氏的贴身婢女雪梅。
在戚太太拜访了傅庭筠不久,鲁氏曾上门拜访,当时贴身服侍的,就是这位雪梅。
她当时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傅庭筠看,看得傅庭筠莫名其妙',印象非常的深刻。
“原来是傅姑娘。”雪梅由个跟车的婆子扶着下了马车,曲膝朝着傅庭筠福了福,“不知道是姑娘在这里,刚才多有冒犯还请姑娘不要放在心上。”口气、身段都很软,却看也没看戚太太一眼。
戚太太气得脸色发青。
雪梅只是笑着和傅庭筠寒暄:“刚才出门的时候姨太太还说起姑娘送得年糕,洁白如霜,不粘不腻十分的好吃。
还让我看着姑娘哪天得闲,也教我做了,什么时候嘴馋了,就做一些。”
傅庭筠的年节礼里,有十斤年糕。
可这年糕是在街上买的,并不是她做的。
只是此刻这个架势,实在是不易实话实话。
她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雪梅只说是快到春节了,寻思着她忙,改日再来拜访,然后扬长而去。
戚太太全身的肥肉直抖,半晌才咬着牙不齿地“呸”了一声,狠狠地道:“什么姨太太,不过是在张掖请了两桌酒,能不能进陌家的门那还得看陌夫人点不点头,看陌家的老太太开不开恩。别到时候一脚踏空了,连个名份都争不到。”
这种事傅庭筠还是第一次听到她暗暗有些吃惊,更不想论人长短,笑着问戚太太要不要紧?要不要到她屋里换件裙子再去?
戚太太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向傅庭筠道了谢,回了自己家。
傅庭筠摇着头进了屋。
王义的夫人派人送了贴子过来。
“初五我们家夫人请春客。”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傅庭筠还是第一次见到,之前她派人给王家送了年节礼,王家依礼还了礼,“请姑娘务必去热闹热闹。”
傅庭筠收了帖子:“多谢你们家夫人。只是我有孝在身,还请夫人原谅。等出了服,我亲自去向夫人道谢。”
王夫人贴身的妈妈没有勉强笑着说了些“是我们家夫人疏忽”之类的话,起身告退。
傅庭筠吩咐郑三娘送她出去。
郑三娘本是聪明伶俐的人,郑三是见过世面的,傅庭筠又细心的教导,一些日常的礼节她很快就学会了。
她陪着王夫人贴身的妈妈出了厅堂就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包笑盈盈地递给了王夫人的贴身妈妈:“妈妈辛苦了,这是给妈妈喝茶的!”
王夫人的贴身妈妈笑着道谢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坐着马车离开了后街。
傅庭筠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和郑三娘他们一起祭了社神,清扫庭院,因为不知道赵凌家里的情况,她又是女子,不好安排祭祖的事,把从庙里求来的诸天神像挂在了中堂,买了个仿青铜的三足鼎,一篮子儿臂粗的香炷回来,准备着大的三十拜神,买了十二个大红灯笼挂在了大门和屋檐下。
阿森欢天喜地跑了进来:“姑娘,姑娘,九爷回来了。”
“真的!”傅庭筠喜出望外,丢下贴了一半的窗花就跑了出去。
有人牵着马走了进来。
高高的个子,挺拔的身姿,稳健的步伐…”,傅庭筠突然有点害怕,脚步越来越慢,停在了院子中央。
清亮的眸子定定地落在了她的身上。
“我回来了!”他轻轻地道,笑意就从眼底溢出,染亮了他的脸庞。
傅庭筠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赵凌。
他穿着件玄色的漳绒袍子,外面罩着件宝蓝色棉氅衣,脚上是黑色的牛皮靴子,手上拎着马鞭,面色红润,神色飞扬,像个打猎归来的贵公子,哪里还有从前的一丝影子。
傅庭筠突然间眼睛发涩,鼻子发酸。
这混蛋,她在家里日夜为他担心,他倒好,吃的好,穿是好,一句轻飘飘的“我回来了”,就要把那些让她担惊受害的日子都抹杀了……
她不由紧紧地咬了咬唇角,淡淡地说了句“九爷回来了”,然后吩咐阿森,“快给爷把马牵到马棚里去!”
声音冷静又理智。
赵凌面露困惑,呆立当场。
第七十九章 过年
“西安府那边的产业暂时还没有什么收益,宝庆楼的银票袤好是留着应急的时候用。九爷带了两千两银子过来,加上我这里的,合起来有三千五百四十二两六钱。我们刚刚落定,什么东西都得买,家里一个月大约要七、八两银子的嚼用……年节礼,我就自作主张帮你打点了。颖川侯那里按着二百两银子置办的东西,刘副总兵那里,五十两:分守庄浪卫的王大人,六十两:分守西宁的胡大人、分守肃州的彭大人、分守镇番的陈大人,各二十两,陌毅那里,四十两:戚吏目等几家认识的邻居,每家三百文……”
屋子里安宁寂静,傅庭筠的声音如小珠大珠落玉盘般清脆悦耳,赵凌却头皮发麻。
她见到他的瞬间眼底那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他看得一清二楚,可转眼间,她就变得克制、礼貌,而且……疏离。
他当时非常的惊愕,但不过心念一转就释然了。
当着那么多的人,她听他回来的消息能小跑着出来见他,她对他的心意如-何,已不言而喻,他怎能再苛求其他。
想到这些,他脑海里就浮现出她娇美的容颜因为看见他如繁花绽般艳丽无双时的情景,满心的欢喜就挡也挡不住地漫过心田,目光就再片刻也不想离开她。
他坐在厅堂的太师椅上,看着她脚步轻盈地走到门口,笑着接过郑三娘送来的装有热水的提壶……她白皙的手指提着黑漆漆的提梁,莹润细腻,如上好的羊脂玉,让他忍不住想握在手里摩挲一番,是玉更光洁,还是她的手更光洁……热气腾腾的水落在透白的茶盅里,她微微向后挪了半步,好像是害怕被水烫着似的……他想起她曾经说过经常为祖母沏茶的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夸大其词……他笑容更深。
她已端起茶盅放到了大红色描金海棠的茶盘里,双手捧盘,微笑着向她走来。
绿色的是茶,葱白的是手,红彤彤的是茶盘,鲜艳明丽,如春天的颜色,让人流留,让他不由自主地笑着起身接过茶盅……然后她客气地微笑,坐在了他身边的太师椅上,没有问他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没有问他吃过饭了没有,没有问他这些日子都在做些什么……而轻言细语地和他算起家里的嚼用来。
那种就事论事,客气中带着冷漠的模样儿,就算是再粗心的人也能感觉到她的异样,何况一向观察入微的赵凌。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了呢?
他当时打断了她的话,道:“这些都是小事,你做主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