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意刚要解释,云歇却已经语带嘲讽地道:“咦,余弘和朱姑娘不知道也就罢了,杜家主你居然不知道女妖娆是什么?这可是当年流传很广的民间凶鬼啊。说的就是很多富家子弟还没有娶妻就死了,家里人为了让他们到了阴间不孤单,于是到处高价征寻合适的女尸,不过这要死的那么凑巧,还是有点难度的,于是很多穷苦人家为了挣钱,就活活将自己家的适龄女儿闷死在棺材里再卖出去,这也就是死人比活人还要值钱的由来了。”

他幽幽地盯着余弘的手,继续道:“可怜这些姑娘年纪轻轻,不但死的惨,还是被……家人出卖,又怎么能够没有怨恨呢?她们被封在棺木之中,久而久之就因为毁天灭地的怨气而有了法力,吞噬了身边男子的尸骨,得以破棺而出,到处作祟。后来被一云游道人一把真火烧了个干净,如今想必是有人将她们的骨灰收集起来,借助这种怨力启动了幻空镜吧……”

他说到“被家人出卖”的时候有意把字音咬的重了一些,杜黎脸色有些发白,拿起茶盏喝了口茶。

江寻意微微垂眼,这正是他一开始试图超度女妖娆的原因,只不过对方为数众多,怨念又实在太强,被他超度的只是少数而已,剩下的还是被云歇一剑灭了个干净。然而即使惋惜,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唉,真可怜呐。”云歇总结道:“这些女子因为被抛弃才会如此凶狠,要是但凡当时有人珍惜她们,也就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余弘,你捧起骨灰的时候有没有感觉到,那原本应该是女子娇嫩的肌肤?她们会以为你是心爱她们的情郎,却没有想到你又一次的将其抛下……”

“云师叔!”余弘牙齿打架,那表情看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的手给剁了:“你不要再说了!”

云歇恶劣地笑了起来,杜黎却起身道:“这幻空镜是难得的法器,既然如此,看来只要它在手上,不愁找不到那个人。此事还拜托云宗主和江公子了。我尚有要事,先走一步。”

云歇莫名看杜黎不顺眼,说这一番话看起来是吓唬余弘玩,事实上却是在字字句句嘲讽他们杜家当初让杜衡顶替杜黎成为祭品的事情。他不过过把嘴瘾,但是也没想到对杜黎刺激这么大,见对方脸色难看的几乎掩饰不住,逃跑一般急急忙忙离开了,不由愕然。

江寻意眼神中闪过深思,然而当云歇看过来的时候,他的表情却已经不露痕迹,起身走到窗边,半晌回首道:“天亮了。”

旭日东升,晨曦偷偷迈过窗棂洒在他的身上,镀了一身灿烂。

朱柔看着他被日光镀出的精致轮廓,心中从那一晚上就生出的纠结在此刻愈发地纷扰,不知怎么的,一句在心里想了好久的话就那样脱口而出:“江大哥,咱们已经拜过了堂,我真的嫁你好不好?”

初初见面的时候,她的确是一时被云歇的气质吸引,但很快就发现这个俊秀温柔的男子实际上面热心冷,似乎天下没有什么人值得他放在眼里,并不像想象中那般知情识趣,原本就不深的感情也就烟消云散,反倒是几次和江寻意打交道,不由自主地为他那种冰封的温柔沉迷,竟是越陷越深,辗转难忘。

谁知道这俩破男的搞到一块去了!

朱柔说出这句话之后就后悔了,然而江寻意听都听到了,这话也没法收回去,她眼里也就带了些难以言喻的渴望,向他看过去。

江寻意只是一怔就笑了起来,仿佛玩笑一般:“你说真的啊?”

他不会向云歇那样对女子说什么特别伤人的话,甚至没有直言拒绝,但朱柔的心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江寻意曾经位列修仙界五公子之首,能把喜怒无常的云歇、为人冷漠的江漠楼全都比了下去,除了容貌之外,就是因为他虽然看起来神色偏冷,但稍一接触便知,此人实际上风度脾性俱佳,素来有君子如玉的美称。最起码现在朱柔眼中所见,能让他失态、窘迫、气恼、口出恶言的,唯有云歇一人。

自己说了那一句话,好像把整颗心都捧了出去,但是江寻意的笑容还是那么合宜,话语不起半分波澜,甚至因为自小的良好教养带着一丝有些歉疚的温柔,那是因为……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她啊。

电光石火之间,心中闪过很多念头,然而朱柔只是淡淡一笑,接着江寻意的话答道:“不是啊,我开玩笑的。”

云歇打断了他们两个的对话,起身赶人:“说完了吧?乱开什么玩笑,我吃醋了。阿寻要娶也只能娶我一个人,压根就没你什么事。折腾了一晚上,余弘,你带着朱小姐出去玩去罢,我和阿寻还有悄悄话要说。”

余弘和朱柔被云歇不由分说地赶了出来,心里也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轻言细语地跟朱柔道:“朱姑娘,你别在意啊,云师叔对谁都这样的……”

朱柔倒是一点都不生气,浅浅一笑道:“对你师叔也这样?”

余弘愣了愣:“啊,那倒不会。他们……他们是灵台双璧嘛,过命的交情呢,感情当然和别人不一样。”

朱柔悠悠地道:“想当年灵台之上,这两个人比武较艺,并肩夺冠,何等意气风发……可惜我年纪小,未曾见过。不过算了,到现在还有什么不甘心的。”她拽了下余弘的袖子:“走罢,咱们去找杜大哥,让他帮忙安排两个房间。”

江寻意没有阻止云歇赶人,直到听着两个人走出了院子,他才一拂衣坐到了桌前,伸指在幻空镜上一弹,那镜面顿时发出“铮”地一声嗡鸣。

江寻意道:“杜黎的话没说完啊。当初咱们来这里,是因为杜瑞受到了班门纳诅咒的事情,可到现在为止,我没有看出来这件事和女妖娆有什么关系。”

云歇在他身边坐下:“阿寻,你可知道我这镜子是从哪里拿到的?”

江寻意懒洋洋地扬了扬下颏,示意他说。

云歇道:“你跟别人成了亲之后,我痛不欲生,失魂落魄,就在杜家溜达着散心,结果转来转去的就迷路了,走着走着,再抬头一看的时候发现哎呦不得了,竟然到了他家的祠堂里面!”

即使云歇十句话中有九句半是扯淡,江寻意也能从出提炼出他要表达的重点:“你去探了杜家的祠堂?里面有什么?”

第80章 红白五彩

其实杜家的祠堂守卫森严,门口有一队家丁正在巡逻,并不是那么好进的,但这根本拦不住云歇,直接在房顶上画了个穿墙符,就轻飘飘地跳了进去。

里面光线阴沉,一排排的灵位排列整齐,其中便有新去世的杜显,云歇拿起他的牌位看了半天,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又放回原处。

只是他放回的时候不经意用手按了一下供台,立刻感觉到了不对那手感有些粗糙,似乎是上面雕着什么花纹。

云歇边说边以指做笔,在桌面上绘出了一个古怪的图案:“阿寻,你见没见过这个?”

这桌子本来是玉石的桌面,被云歇这么轻描淡写地一划,看起来竟像是泥巴捏成的一样,很快便呈现出了清晰的图像。江寻意仔细地端详了一下,迟疑道:“有点眼熟……”

云歇知道他一向记忆力惊人,如果有什么东西让他见过却还不记得具体模样,那就肯定是在一个十分不经意的瞬间……或者,是一个十分让他不会提防的人。

他拍拍江寻意的手背,柔声道:“没关系,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想不出来就不要想了,我继续说我当时发现这个图案之后,自然会觉得供台上肯定有古怪,于是上下敲了敲,果然发现有一块是中空的。”

江寻意道:“你打开了,里面就是这镜子?除了镜子之外,应该还会有别的吧?”

云歇向他比个大拇指:“事实上里面是一个被供奉着的牌位,这镜子还是我从牌位的底座上抠下来的,牌位上的名字就是……”

江寻意脱口而出:“杜琪!”

云歇道:“不错,就是杜瑞那个原本早已经死去的兄弟,杜琪。我只是很奇怪,既然他死是人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要独独把他的牌位藏起来?但如果他没死,又为什么要给他立牌位?”

江寻意抬起手来,平平在云歇刚才画在桌面上的图案一抹,那块地方顿时又在他的灵力之下变得平滑如新,他别有深意地道:“这个世上,可不光只分死人和活人啊……”

突然之间,系统的能量又增加了。

江寻意:“……”

这个世上真的不光只分死人和活人啊,还有什么活尸、僵尸、离魂……所以说他刚才是无意中窥破了什么宇宙的大秘密吗?好不容易削了点能量值下去,又涨回来了不少,原因还极有可能是自己嘴贱,心塞。

“阿寻?”云歇晃了晃他的手:“想什么呢?”

江寻意回过神来,暂且将这件事情放到一边,随口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咱们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让余弘他俩听的,你干嘛要单独说?余弘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缺心眼,其实应该多听着点。”

云歇道:“是没什么,只不过这俩人太笨,我说过之后他们肯定还要问问问的,忒麻烦,懒得解释。”

江寻意立刻倒戈赞同:“说的是,其实我也懒得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