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煜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喉间涌上一丝干涩的苦意。
“对不起……”
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只能一遍遍道歉。
江怀偃挣扎着要坐起来,而身后剧烈的疼痛却让他失去重心差点栽倒,承煜抬手去扶,被江怀偃一把推开。
他问承煜:“晋侯在哪?”
承煜如实回道:“我不知道……元弋是楚国太子,他命人在两千精兵的必经之路上设伏,如今晋王和手下的精锐都下落不明。不过我已命人把若若和小狗送回宫了,他们现在很安全。”
江怀偃力气尚未完全恢复,竭力撑着身子,翻身下床走向门口,却发现密室的大门早已被层层锁住。
承煜追上来:“外面如今全是侍卫,凭我们两人是出不去的。”
江怀偃不肯坐以待毙,拔出承煜腰间的佩剑,试图斩断铁锁。承煜怕他伤到自己,将人拉回来抱住。江怀偃猛地甩开他,剑锋一调,直指向承煜脖颈。
此刻,被自己的剑指着喉咙,承煜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师父,你还愿意听我说些话吗?”
江怀偃沉默着,承煜缓缓开口,说出一切真相:“你死后,玄锦将魂魄封进琉璃镜中,试图救你回来,是我执意要跟进来。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若死在这,便是真死了。”
江怀偃握着剑柄的手指渐渐收紧,白刃刺破承煜脖颈皮肤,鲜血汇聚成流落进衣襟。
承煜不顾疼痛向前一步,握住剑锋,目光坚定:“这把剑,我曾用它刺破你的喉咙,如果你愿意,可以用它亲手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
江怀偃说完,决绝刺出手中的剑。
只是那剑锋偏了一寸,刺进的不是喉咙,而是承煜右边胸口。
鲜血涌出,剑刃深深没入皮肉,仿佛快要穿透骨骼。
江怀偃仍未松手,剑柄被他紧紧攥着,手指微微发颤。那一瞬间,他确实想杀了他。可如今再次身陷囹圄,身边能为自己所用之人也只剩他了。
他没有理由为了一时意气,亲自了断自己唯一的退路。
承煜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唇角因流血过多而发白,却仍目光沉沉地望着他,嗓音低哑:“师父……”
江怀偃抬眸看着他,目光寒如冰霜:“你一早便知道元弋的身份,却不告知我。若不是因为你,我又何至于此。”
承煜没有辩解,他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师父,”他轻声唤道,眼神却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年,带着沉重的愧疚和执念,“若这样能解你心头之恨,我情愿再多受几剑。”
江怀偃心中一片寂凉,眼底充满深深的疲惫和厌倦。他缓缓松开手,剑锋抽离血肉,承煜的胸口血流不止,很快染红了衣襟。
但他仍站在那里,没有后退,也没有去按住伤口,只是定定地望着他,像是早已做好了被刺第二剑的准备。
江怀偃没再理他,过度消耗的力气让他站不住,手里的剑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滚,”他的嗓音微微发哑,透着几分不耐,“我不想看见你。”
承煜见他虚弱的模样心痛难忍,不顾江怀偃抵抗将人轻轻抱起,刻意避开胸前伤口,不让血弄脏怀里人衣襟。
重新回到榻上,江怀偃闭上眼睛,不愿再与他多言。
密室内再次陷入漫长的沉默,烛火微微摇曳,映得二人的影子交错拉长,却终究无法相融。
第五十一章
自那以后,江怀偃每日醒来,都像是从噩梦中挣脱。
元弋警惕心强,他仍然被束缚在床上,腕骨的皮肉被铁链磨出一道道红痕,时不时隐隐作痛。
他不愿睁眼,不愿去面对如今的处境。但还是能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听得见熟悉的脚步靠近,听得见那个人低沉而克制的嗓音。
“师父,是我。”
江怀偃呼吸一滞,身体本能地绷紧了些。
面对承煜,他刻意维持着冷漠,可那些刻进骨血的恐惧,即便已经过去了一世,依然没有完全消散。
承煜走到床边,动作小心翼翼。他伸出手想要替江怀偃掖好滑落的薄被,但指尖刚一触到江怀偃袖口,榻上人便像被烫到一般缩了下手臂。
承煜的手僵在半空,心脏钝痛又沉闷,像是被一双手生生捏紧。
刚进入琉璃镜时,他想过无数次江怀偃知道真相后会作何反应,也许会恼他,会恨他,可真正见到他抗拒自己的触碰时,还是会陷入深深自责。
“师……”他顿了一下,改口道,“师叔。”
江怀偃睁开眼,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不敢叫了?”
承煜低下头,嗓音发涩:“……对不起,你别怕我……”
“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江怀偃偏过头睨着承煜,眸色幽深,“我不过是觉得恶心。”
承煜喉头微动,却无法反驳。
“既然一切都明了,又何必每日在我跟前装模作样?”
那嗓音冷淡得如同覆了层霜,承煜沉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开口:“我与元弋做了交易,在此期间会来照顾你。”
“照顾?”江怀偃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不是一直恨我,恨不得我死么。”
此话一出口,承煜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像是被人狠狠撕开旧疤,血淋淋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