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傍西山,余霞成绮,碧瓦朱楹,檐牙摩空,远远望去一座座宫殿阁宇连亘绵延呈巍峨之势,让人?不禁自觉渺小心生畏意,马车停在宫门口?,剩余路程全靠步行。
严格来说?这其实?并非燕宁头回进皇宫,前世光是故宫就参观多次,可不论是身穿甲胄腰挎佩剑的巡防侍卫,还是训练有素来往穿梭的太监宫女?,无不提醒她此处并非可供游客自由参观的五星景区,而是正儿八经封建王朝统治中心,置身其中只觉扑面而来威严肃杀之气,正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不过燕宁现在没心情欣赏皇城风景,满脑子都是
“...你确定我拿这两盒酥饼送陛下没问题?”
是的,酥饼!
在岑暨信誓旦旦倾情推荐下,燕宁最终选择采纳他的建议,拎了两盒百年?糕点老铺庆祥斋的酥饼进宫送礼,别问为啥只有两盒,问就是去迟了酥饼已经售罄,就这两盒都是花高价从?路人?手里截来的。
说?到岑暨之所以会推荐这家酥饼,其中还颇有故事。
原来宣武帝当年?还是王爷的时?候就十分?青睐庆祥斋的酥饼,有时?还会亲自排队去买,甚至还动过直接将?庆祥斋买下来的念头,但人?家传承百年?的铺子哪儿会说?卖就卖,宣武帝吃了闭门羹,却也?不恼,还是依旧时?不时?光顾,但铺子不卖,不代表不会出意外。
庆祥斋当家人?是两兄弟,分?家的时?候为了保证公平于是两人?就各掌一半秘方,结果有天早上,哥哥被人?发现死在了家中,身中数刀不说?,连归他保存的那一半秘方也?离奇失踪。
鉴于前不久兄弟俩才刚因为店铺经营的事发生争吵,关系一度闹得很?僵,所以有不少人?怀疑是弟弟杀了兄长?,顺便偷走秘方。
弟弟自然不认,赌咒发誓绝对不是他干的,可衙门来人?查出的线索却都跟弟弟有关,弟弟百嘴莫辩,眼看就要背上杀害亲生兄长?的罪名被抓入狱,也?是弟弟运气好,恰逢宣武帝亲自过来买酥饼,听说?庆祥斋出事后,不由多问了几句,结果这一问就发觉有不对,凶手并非弟弟,而是另有其人?。
按理说?知错能改,既然宣武帝指出了错漏,那就利索放人?继续查就是了,奈何?当时?的大理寺卿是赵王的人?。
赵王是谁?那可是视宣武帝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储位热门人?选之一,他的势力范围又怎会容对家插手,于是像是为了故意跟宣武帝作对,大理寺非但不重查,反而立刻就将?弟弟定了罪。
当时?朝堂已经是风潮涌动,宣武帝也?被波及腹背受敌本就颇为艰难,若是为大局想放弃与赵王就此事正面交锋也?无可厚非,可宣武帝偏不。
若是旁的也?就罢了,但这可是牵涉到两条人?命,宣武帝无法坐视不理。
也?可以说?这桩命案是宣武帝不再隐藏实?力逆风翻盘的开始,不过数月光景就以摧枯拉朽之势将?赵王收拾得干干净净,最后这桩案子是宣武帝亲自坐镇审理,结果也?证实?了他起?初的判断没问题
杀害哥哥的凶手其实?是他媳妇的娘家兄弟,因眼馋妹夫家庆祥斋的好生意,所以就生了歹念,想要栽赃嫁祸一举除掉兄弟二人?,这样他就能坐收渔利,原本他的计划是能成功的,只可惜遇上了明辨是非的宣武帝。
弟弟身上冤屈被洗刷无罪释放,杀害兄长?的真凶也?被抓到,弟弟自然对宣武帝感激涕零。
想到宣武帝曾提出想要将?庆祥斋买下,为表谢意,弟弟主动表示愿意送出秘方,但却遭宣武帝婉拒,他爱吃酥饼不过一时?口?腹之欲,若是挟恩图报夺人?秘方那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更重要的是...夺嫡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宣武帝着实?顾及不到酥饼。
就这样,庆祥斋原本一分?为二的秘方再次合一归于弟弟,而因为出了人?命官司被蒙上血色阴云为人?忌讳一度濒临歇业的百年?老铺庆祥斋也?随着宣武帝的登基名声大噪门庭若市,此后十数年?,庆祥斋生意一日比一日红火,可宣武帝却再没吃过他家酥饼。
这些旧事发生的时?候岑暨年?纪还小,而他之所以会知道的这么清楚,也?是因为有回进宫跟宣武帝闲聊的时?候无意中听宣武帝提起?。
当时?宣武帝语气颇为唏嘘,还问起?庆祥斋如今发展的如何?,酥饼味道是不是还同从?前一样,岑暨本来是想着下回进宫的时?候顺便给宣武帝带两块尝尝,结果事情太多不小心就给忘了,也?是方才正巧经过庆祥斋门口?他才想起?。
燕宁本来觉得送酥饼还行,毕竟有故事加持,宣武帝又一直惦记,不说?送到心坎上,怎么着也?不会踩雷叭,可现在看着金碧相射锦绣交辉的皇宫内苑,燕宁突然开始怀疑岑暨建议可靠性。
那可是皇帝欸,啥糕点吃不上嘴,自己拎的这俩是不是太寒酸了点?
“放心吧,没问题。”
见?燕宁一脸不放心,岑暨安慰:“毕竟都是按你要求来的。”
燕宁:“?”
岑暨调侃:“礼轻,情意重,关键是便宜。”
两盒糕点加起?来都没花上二两银子,提着也?轻不费劲,完美满足她“廉洁”送礼前提,这要换别的,他还真没办法给出建议。
“是不是以为在皇宫我就没法儿抽你?”
趁人?不注意,燕宁猛地踹了一下岑暨小腿,低声怒道:“我跟你说?正经,你却拿我当儿戏?!”
“没有没有,”眼看燕宁就要翻脸,岑暨赶忙否认,正色道:“我跟你说?正经呢,这份礼陛下肯定喜欢。”
“若陛下不喜欢怎么办?”
燕宁不信。
“不可能,”岑暨想都没想就摇头,斩钉截铁道:“他不喜欢也?得喜欢!”
燕宁:“......”
才刚走近就听见?这么一句的王公公:“......”
很?好,真不愧是岑世子!
如果可以的话,王公公是真不想打扰这对小儿女?,可自己都在这儿站了好一会儿了,世子他们却硬是没发现,眼看都要走过了,王公公不得不硬着头皮重重咳了两声,试图引起?对方注意。
待对方果然朝这边看来,王公公立马换上热切笑容快步迎了过去:“陛下正念叨怎么还不见?人?,于是打发奴才出来瞧,可巧您们就来了。”
燕宁本来还要继续和?岑暨掰扯,却不想突然有略显尖利陌生男声响起?,看着从?三人?合抱参天古树下走出,朝他们快步迎来的白面无须穿着总管服饰的年?长?内侍,燕宁一愣,也?就在她驻足愣神的空档,王公公已经到了面前。
王公公先是跟岑暨问好唤了声“世子”,而后就看向燕宁,满脸堆笑,态度殷勤:“想必这位就是燕姑娘吧?老奴一早就听闻燕姑娘巾帼不让须眉,以女?子之身任仵作之职协助世子屡破命案,难怪世子一直对您赞不绝口?,如今一见?,果真如瑶林琼树清癯绝俗颇有令兄沈少卿之姿。”
“沈云舟如何?能与阿宁相较?”
燕宁还没来得及反应,那边岑暨就已提出异议,言语间?对王公公拿沈云舟跟燕宁类比很?是不屑,王公公先是一诧,而后急忙改口?,赔笑称是:“世子说?的是,奴才口?误,燕姑娘风姿无人?能及。”
燕宁:“......”
这就有点过了哈!
这内侍上来就是一通夸,关键是她连人?都不认识,不过看这身装扮估计地位也?低不了,保不齐就是皇帝身边大总管啥的。
眼见?岑暨还在旁边挑三拣四强行捧哏,燕宁尬地头皮发麻脚趾抠地,赶忙使劲扯了一下他的袖子同时?眼神暗示“打住”,自己则向王公公谦虚回敬:“不敢不敢,燕某也?只是做了份内之事罢了,哪里担得起?公公如此夸赞。”
寥寥几句对话的功夫王公公就已不动声色将?燕宁打量完毕,见?她眸色清亮,面色沉静,说?起?话来也?是有条不紊,王公公不由心中暗自点头。
特?别是想到方才看到的那一幕,王公公眼中带笑:“咱家可不是空口?白话,连陛下都对燕姑娘您青眼有加,说?想瞧瞧究竟是怎样的姑娘才能屡破命案,这不特?意着人?邀您入宫,陛下现在流芳阁,老奴这就带世子与燕姑娘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