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沈景淮问?,沈云舟当即就冷嗤了一声:“我无?非就是劝她不要随便和岑暨搅和在?一起?,你怕是还不知道吧,太常寺少卿的儿子?死了,是被人杀害的,如今这桩案子?在?岑暨手上,提刑衙门没有仵作,岑暨便聘了燕宁,将她拉过?去凑数。”
“什么??”
沈景淮一愣:“你是说阿宁如今在?提刑衙门任仵作?”
沈景淮是回?京述职的,手上公务也是一大堆,整日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还不知道燕宁白?日出去帮忙验尸的事儿。
听沈云舟说起?,沈景淮还有些?惊讶,难怪方才见燕宁手上提着箱子?像是才从外面回?来?,原来?是去提刑衙门了?
沈云舟强压下心中愤恼,见沈景淮一脸诧异,他冷笑?:“提刑衙门能是什么?好地方?当初陛下力排众议要在?三司之外另辟刑司的时候就有不少朝臣反对,更不用说如今的提刑官还是岑暨。”
“他当初招摇在?朝中树了这么?多敌,现在?朝中上下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提刑衙门,就等着抓出错漏,结果?燕宁还偏要去蹚这趟混水,她真以?为刑司办案是寻常小孩子?过?家家?”
一想到方才燕宁说的那些?话,沈云舟就气不打一处来?:“亏我还好心提醒她不要随意搅和进这烂摊子?里,结果?她倒好,口口声声说对自己的实力有信心,三司那些?干了好几十年经过?层层选拔进的老仵作都不敢大言不惭担保自己绝对不出错,她又是哪儿来?的胆量说这话?”
“还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沈云舟咬牙:“难怪能和岑暨凑一起?,简直就是一个德性!”
沈景淮听了半天也算是听明白?了,大概就是提刑衙门缺人手,正好燕宁是仵作,加上先前?在?澧县的时候也曾帮着破过?案,所以?岑暨就干脆请燕宁过?去帮忙,正好燕宁也愿意,两人一拍即合,现在?燕宁算是在?提刑衙门正经供职。
结果?沈云舟听说这事儿之后却不同意,他嫌提刑衙门是个烂摊子?被朝臣们视为眼中钉,又怕燕宁能力不够到时候验尸出什么?岔子?会被问?责,就想让燕宁主动?放弃不要随便掺和。
但燕宁却觉得他是故意针对,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然后两人就在?这儿呛起?来?了,也就有了开头那不欢而散的一幕。
弄清事情始末,沈景淮脸上原本怒容微散,忍不住抬手按了下眉心:“所以?你们就是为这事儿闹起?来?的?”
说着,沈景淮心中还暗松了一口气,还好沈云舟没离谱到说什么?不欢迎回?来?不认妹妹这种诛心之语,看来?他还是有救的。
“我没闹!”
沈云舟怒气未歇:“分明就是她不识好歹狗咬吕洞宾!”
沈景淮:“......”
见沈云舟一副被气的不轻的样子?,沈景淮表情不禁有些?古怪。
自家这二弟打小就是一副稳沉清冷性子?,鲜少见到他如此气急败坏,向?来?都只?有他气别人的份,没想到也有被气的冒火抓狂的一天。
沈景淮突然就想到了同样在?燕宁手上接二连三吃瘪的岑暨,心中暗忖,或许是他关心则乱担心太早了,沈云舟与燕宁对上究竟是谁吃亏还真说不准。
沈景淮沉默片刻,冷不防问?:“你不是不认阿宁这个妹妹么?,既然如此,她做什么?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又何必在?这儿这么?激动??”
沈云舟方才那些?话虽然说的不怎么?中听,但确实也有些?道理。
沈景淮对岑暨上任之后所受三司刁难也有所耳闻,三司借口人手不足扣着仵作不给,存的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等着看岑暨笑?话的心思。
而这个时候如果?燕宁去提刑衙门任职,那就相当于破了三司封锁,暂时解了岑暨无?人可用的困境。
可那样的话,就算燕宁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仵作,也势必会引起?各方注意。
关键是燕宁身份特殊,又是一个姑娘家,到时候聚集在?她身上的非议恐怕只?多不少,对她来?说确是算不上什么?好事,为了保险起?见,燕宁不掺和自然是最好。
沈景淮虽然对燕宁要去提刑衙门任职的事感到意外,但最让他意外的还是沈云舟的态度。
沈云舟性子?冷淡,不是个会多管闲事的人,说句不好听的,若是不相干的人,哪怕是死在?他面前?他眼睛都未必会眨一下,可现在?沈云舟却主动?关心燕宁,虽然方法上有些?问?题,但确实是上了心的。
沈景淮眉梢微挑,目光在?沈云舟身上上下打量,奇道:“你什么?时候也染上了这口是心非的毛病?”
“不过?,就算是关心也得讲究策略。”
沈景淮拢眉,语重心长:“别总是摆着副臭脸动?不动?就说教,早就跟你说过?了,阿宁吃软不吃硬,若是真要关心你好声好气跟她说她未必不能理解,但你要是这种硬邦邦态度,也不怪她生气。”
沈景淮敏锐窥探出沈云舟冷硬表象之下柔软心肠,只?是这人太不善于表达,哪怕是好心关切,给人的感觉也仿佛是在?找茬儿。
还说什么?燕宁太年轻,比不上三司那些?有二三十年验尸经验的老仵作,这话谁听了不生气?
俗话说的好,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不是打着说为人好的名义?就能口无?遮拦肆意伤害。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刀子?嘴豆腐心这一说,其实刀子?嘴的本质就是刀子?心。
舌头无?骨,却伤人最深。
有些?话在?出口的瞬间就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后期若想弥补也没那么?容易,明明是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何沈云舟就不懂?
又或许是他懂,但却拉不下脸面来?承认,只?能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沈景淮暗自摇头,只?可惜阿宁不吃这一套,瞧,这不就将人惹恼了么?。
被沈景淮犀利戳破,沈云舟面上一僵,下意识反驳:“我没有关...”
“有没有关心,你自己心里有数。”
沈景淮打断,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我只?提醒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希望别人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你,你最好就用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别人,就拿兄友弟恭这个词来?说,若是兄长不友爱弟弟,你又凭什么?会觉得弟弟会反过?来?尊敬兄长呢?”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弟,我作为兄长,容忍你这些?脾气是应该的,可阿宁并不欠你什么?,你觉得她又为何要容忍你的冷脸斥责?”
沈景淮难得耐心:“将心比心,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讨厌与喜欢,若是换成今日站在?你面前?的是瑶光,你会是这般态度吗?”
沈云舟被沈景淮一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变幻莫测:“可她去提刑衙门...”
“我知道你的担心是什么?,只?是云舟...”
沈景淮再次将他话打断,看着沈云舟语气淡淡,平铺直叙:“当初你说要弃武从文?要科举,爹娘都不同意,是我说服爹娘叫你入了国子?监专心读书科考,后来?你说对刑狱断案感兴趣,想进大理寺当判官,其实阿娘也不赞同,但想到你喜欢,阿娘便也由着你了...”
“关心不应该成为绊脚石,以?爱为名的束缚太过?沉重,亲人之间应该是相互扶持相互鼓励,这才是家人存在?的意义?,你不信的话尽管去问?阿娘,看阿娘到底是支持还是反对?”
“当初我能挑起?家中担子?一力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如今我也希望你能将这份支持继续传递下去,至于你所担心的人言可畏亦,或是出了岔子?恐她难以?担责...”
沈景淮笑?了一下,冷峻的眉眼倏地柔和下来?,声音低沉而和缓:“我们这些?当兄长的,能做的不就是为底下弟妹们保驾护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