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然?缓缓点点头,医生又凑到自己?面前,手里拿着笔,让熊然?追视,接着又他回握自己?的手,熊然?一一照做了。

医生眼中含笑,她直腰对身后的主刀医生道:“他醒了,第一次见到手术之后清醒这么快的,看来出院也会很快。”

接着她又附身对熊道:“放心?吧,手术很成功,一会儿你父母就会过来看你了。”

熊然?点了点头,他望着天花板,才发现白茫茫的是天花板,他在医院,所以哪里都是白的,熊然?的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他只是觉得自己?是轻飘飘的,好?像浮在半空中,手的脚都够不着地,身体也没有任何温度、触感。

整个人空荡荡的,身体空、心?里也空。

他在心?里默念系统,默念了好?久好?久,可这一次,它?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熊然?眼中还带着几分迷茫,眼泪却已经从眼角滑落。

真的走了,自己?走了,宋或雍走了,系统也走了。

一切都结束了。

熊然?又一次睡着,再醒来后,他见到了自己?的父母,他们就坐在身边,同样穿着蓝色的无菌服,带着口罩,两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可熊然?看见了他们的眼睛。

母亲是双眼皮,和记忆中一样,总是红红的,望着自己?的时候,有无数的眼泪藏在里面,她很少哭,可这一次,她哭了,看见熊然?便哭了。

“然?然?,醒啦,感觉怎么样?刀口痛不痛?方主任说了,手术很成功,然?然?真棒!”她一边说,一边哭,一边紧握着熊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妈....”熊然?艰难的出声,杨甄连连点点头:“妈妈在,不怕,很快咱们就回家,不怕....”

熊然?的头侧向一边,父亲熊子谦同样握着熊然?的手,他的头发黑白交杂,情绪激动,浑浊眼睛中血色尤为?明?显,他摸了摸熊然?的头,声音哽咽:“儿子,真厉害,挺下?来了,爸爸为?你感到骄傲!”

隔着呼吸面罩,熊然?看着父母,看着他们比自己?病体强健不了多?少的身体,想要笑,眼泪却决堤,三只手紧紧握在一起,传导出暖和温度,一寸寸唤醒了熊然?的皮肤与神经,又像σw.zλ.是一截长长的风筝线,系在熊然?脚上,将他拉回地面。

在父母面前,熊然?终于有了久违的脚踏实地的感觉。

转到普通病房两周后,熊然?出院了,他的出院检查结果非常好?,连医生都出乎意料,但同时叮嘱熊然?父母急性淋巴腺白细胞是个持久战,五个月后要回来复查,然?后在所有医护的注视与祝福下?,熊然?和父母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医院。

此时,外面的天气?刚好?,他离开?的时候是四月,回来的时候还是四月,十二年的时间在自己?的时空里也只是一场手术的时间。

熊然?抬头看了眼天空,飞鸟掠过,湛蓝无尽,耳畔是父母的呼唤,鼻尖嗅的是人间的烟火,一切恍若隔世,一切又如此真实。

熊然?最后再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他知道,自己?再也不用躺在这里的床上了。

现实

从学子巷一直往里面走, 在巷子的尽头有两三栋小小矮矮的单元楼,最高?不过六层,绿墙灰顶, 比起旁边的高?楼大厦, 它像个佝偻的老人, 拄着拐杖慈爱的注视着对面小学里读书的孩子。

熊然推开窗户, 金色和煦的光落在他的眼里,熊然打了个激灵,他摸摸了窗边爬山虎的枝叶, 柔软而又坚韧, 带着微凉的露水, 再深吸一口气, 闻到早饭的香气, 五感一次次被熨帖, 一切都真实充满生机。

每天?早晨, 熊然都是这么被拉回现实。

“然然”敲门声?响起,传来母亲的声音:“起床了吗?”

熊然回头:“妈,我起来了。”

“那收拾收拾就?出来, 吃饭了。”

“好,马上。”熊然的视线落在书桌上的相框中,那是一张合影,是他们一家三口外?出旅游, 在某个景点旁边照的一张像, 当时他19岁, 已经在病痛中挣扎了6个年头, 瘦的几乎脱相,脸是病态的白, 眼睛也是灰蒙蒙一片,笑起来,连牙齿都是疏松而冰冷的,盯着镜头的样子是命不久矣的可怖。

熊然走到镜子前,打量着现?在的自己。

如今他已经25岁了,到家的两个月,他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是瘦,但没有之前那么夸张了,脸上有了些?肉,头发也在往外?冒茬。

熊然掀开衣服,看见自己白而干瘪的肚皮,以及身体上手术、骨传留下了斑斑暗沉,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些?病痛的痕迹正在一点点消散,那些?一烧就?是半个月的低烧情况没有再出现?,他感受到,一股生机正以极快的速度默默涌动在他身体各处,清理病灶润养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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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务成功的奖励正在兑现?,熊然应该感到高?兴的,可此?从回到现?实世界以来,他的心情无比平和,波动很少,他常常在午夜寂静时将?那十二年的记忆翻来覆去的阅读、观察,企图去回味,可看到记忆里那些?或开心、或痛苦、或激动、或悲伤的自己,他心绪有波动,但并不多。

这就?是情感剥离的力量,情感被洗涤,他看自己的经历如同旁观一场电影,十二年也不过是电影的进度条,主?人公?在里面发生的一切,熊然只能理解,再难共情。

“然然”杨甄把剥好的鸡蛋放在熊然碗里:“妈妈和爸爸今天?要出去一趟,一会儿?你表哥过来,让他陪陪你好不?”

或许是因?为熊然长年缠绵病榻,像保护罩里的花朵,实在需要小心照顾,以至于直到熊然二十五岁,杨甄和熊子谦还将?他看作?十七八岁的少年,自称总是爸爸妈妈,不放心让熊然一个人在家。

“爸妈,你们去忙自己的事?,我最近身体感觉很好,表哥也有事?情要忙,不用麻烦他的,而且等下一次检查结束,我也会出去工作?了,总在家里待着也不是个事?。”

“那怎么行,你这身体稍微吹点风就?感冒,这一感冒...”杨甄话?说到一半,就?被熊子谦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用公?筷给熊然夹了菜:“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表哥听说你出院了,昨天?就?说今天?要来看看你,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讲,也开心,就?多一起待待。”

熊然点了点头,想起他这位表哥,人比他大三岁,今年二十八。

小时候两家人住的近,两人总是一起上下学,熊然很喜欢和他待在一起,因?为表哥的书包里小玩意总是很多,当然,他的朋友也很多,每一次回家,他都会从书包里掏出陀螺、悠悠球或者零食吃的给熊然,自己则和身边的几个朋友们一起商量周末去哪个网吧或者游戏厅。

这些?记忆,熊然想了好久才回忆起来。

在外?人看来,熊然不曾离开过,但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熊然在陌生的时空度过了十二年的时间,时光在他一人身上流逝,有些?人、有些?事?的记忆也在着长久的时间中斑驳,他已经很难做到提起某个曾经相熟的人脑海里就?自动想起有关他的一切了。

*

父母出门没多久,表哥就?来了,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东西,熊然开门要替他拿,他避开:“别动别动,我自己放。”

表哥叫杨添翼,长的人高?马大,才四月份,就?穿一件短袖走来走去,裸露的胳膊肌肉健硕,把手里的东西放下,他朝熊然嘿嘿一笑,断眉一扬,同小时候的那张稚嫩的脸重合,接着粗声?道:“然子,看着气色不错啊!”

熊然给他倒茶,他抬头喝干净,熊然又给他添了一杯:“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就?混口饭吃呗,之前在搬家公?司干了一阵,最近又重新找了个活”他把茶叶吹开,这次不渴了,不急不徐的啜饮一口:“就?那个茂北影视城,给人家搭个台子、搭个景儿?啥的,钱能稍微多点,但就?是太累了,黑白颠倒的。”

荣城的北郊确实有个茂北影视城,占地面积还挺大,里面有唐城、慈陵、民国街、走马大道、胡同巷等好几个影视基地,也是荣城的旅游景点,挺红火的。

“唉,对了,明天?我去帮忙搭景,你要不要一起去,跟着我们队伍进去,不收门票。”杨添翼提议道。

熊然迷茫的眨眼:“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