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绛雪道:“谢宗主说得不错,你很擅长心口不一,嘴上一套,心里又是另一套想法。”
谢清徵低眉垂眼,还是那句:“徒儿真的不敢。”
心中却想:“我要是心口如一,你要是知道我心里在想你,你不得吓死,然后和那个慕凝一样,躲我躲得远远的,怕是师徒都做不成了……”
越想越是心酸。
不要再想了!
莫绛雪忽然转过身来,望向低眉顺眼的徒弟,伸手,指尖轻轻描摹她的眉。
谢清徵闭上眼睛,一动不敢动,静静感受着眉心传来的那份冰凉触感。
冰凉的指尖从眉尾描到眉心,顺着眉心,下滑至鼻梁,轻轻刮了一下。
“你如今长大了,是不是不服我了?”莫绛雪收回手,低声问道,语气带着一丝笑意。
谢清徵睁开眼,涩声道:“没有,徒儿怎么敢不服师尊?”
有什么好笑的?她心里都要难受死了,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还要被眼前这人打趣。
莫绛雪唇角勾着一抹淡笑,随即又敛了笑,转回身,继续临窗而立,目光落向远处,轻声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自己的观点也是好事,你长大了,倒不必再事事听我的。那些话你不爱听,我不说了。”
她说这些话时,放软了语气,不再是长辈劝谏小辈的口吻。
谢清徵听到那句“你不爱听,我不说了”,察觉到眼前人的那抹柔软,喉咙一梗。
她想说上一声“不,我爱听,你说什么我都爱听”,可又克制住了。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棵小树,被这人捡了回去,尽心尽责教着,随心所欲养着,这人从不剪伐她的枝叶,任由她自由生长。
这人肯定觉得她小时候说那句“我这一生一世都听你的话”是戏言、童言,不啊,那是她的誓言,一生一世都不会违逆的誓言。
谢清徵什么都没说,只是走上前一步,从莫绛雪背后轻柔地、短暂地拥抱片刻,片刻后,即松开手,一溜烟跑到屋外,与莫绛雪隔窗对视。
莫绛雪望着她,没说话,神情淡然。
走到了屋外,谢清徵这才柔声道:“不管多大了,我就是要听你的话。”
莫绛雪负手而立:“你去抄一百遍《道德经》。”
谢清徵嘁了一声:“那我不听了!”
莫绛雪:“去练功。”
谢清徵施礼告退:“好,这回我真去啦。”
莫绛雪:“嗯。”
谢清徵捂着心口离开。
她不用看昙鸾的蝴蝶,只要和师尊独处一阵,她就感觉自己的心里有上百只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74]瑶光铃(十九)
*
夜间,谢清徵再次入梦。
明月当空,人声鼎沸,梦境中亦是夜晚。
琅?致鄣阑峤?持续三天三夜,这三天里,各宗各派的修士齐聚在瑶光派。
门派里到处都是人,慕凝带着风字堂的修士在四处巡逻,谨防魔教中人混入捣乱。
慕凝没让檀鸢跟着,不知是怕檀鸢再次遇险受伤,还是顾及她五仙教圣女的身份,慕凝只让她好好休息。
她自然不会听慕凝的话,夜间难眠,她乘舟泛于湖上,试图寻找慕凝的身影。
湖面上亦是人山人海,她找不到慕凝,就一个人乘坐一艘小船,在湖面上荡来荡去,她为人疏朗大方,颇有些自来熟,和谁都能聊上几句,没一会儿,又交上了一堆朋友。
谢清徵无奈心想:“昙鸾前辈还真是,走到哪朋友就交到哪……”
也算她的长处了。她后来名声不太好时,尚且能在短时间内让她们师徒放下戒备之心,更别提这会儿,青春少艾,丝毫不怯场,七分热情三分坦率,谈吐既幽默又得体,很容易就讨得长辈和同辈的欢心。
和她聊天是一件很开心的事,但她和人聊累了,喜欢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待一会儿。
这个晚上,她乘舟躲到一处偏僻的芦苇荡里,仰躺在舟中,仰望夜空的明月与星辰。
空气中忽然传来一阵烤鱼的焦香,还有两个女孩谈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话很少:“那边牌子上都写着‘禁钓鱼虾’,你还捞人家的鱼。”
另一人话很多:“瑶光派的人为什么要立这个牌子示警呢?说明他们门派里肯定有私下打捞的,他们自己人都吃了,那我们是客人,捞一两只吃又有什么关系呢?再说,宴会上的菜肴不见半点荤腥,他们都是已经辟谷的大人,我们两个还在长身体呢,得多吃点肉。”
“哼,你总有很多歪理邪说,要是被师尊听见,有你一顿好打。”
“我说师妹,你教训我的时候倒是吃慢点,多留点肉给我啊。哎,我听说瑶光派的碧湖里还有很多红菱,怎么一个都没瞧见?我还想摘些给你尝尝。”
……
听上去像是一对关系不错的同门师姊妹,不知是哪门哪派的?
檀鸢驱使灵蝶飞过去探查,她闭上眼睛,就能窥见灵蝶看见的画面。
谢清徵心想:“这倒是个探查情报的好手段。”
不远处的一艘小船上,一左一右坐着两位十来岁的少女,一人正襟危坐,另一人七歪八倒,两人都戴着帷帽,穿着浅色锦袍,袍上用金线绣着兰草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