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1 / 1)

严有乾苦笑一声:“可你想知道的,和这些有关啊。”

严野直直地朝他看来。

书房里昏黄的灯光罩在严有乾的侧脸,他半边脸隐于黑暗,声音喑哑,带着说不出的沉重。

“去年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郝甜的爷爷打给我的,那是继当年把你送回来后的,他第一次联系我……”

郝甜从严野家跑出来就直接去了车站,她用今天出门带的为数不多的钱买了一张回关丘的长途车票。

她不想待在瑞阳了。

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回家,好像只有回到家里,她那颗惊慌失措的心才能平息下来。

郝甜一路浑浑噩噩,她混乱的脑海里是母亲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耳边是母亲断断续续的温柔嗓音,她困倦的眼皮上似乎还有一双温暖的手轻轻地抚摸,一声声安慰着当年那个年幼的小女孩。

“忘了吧,忘了今天的一切,不好的记忆都忘了,也忘了妈妈……”

小女孩听了妈妈的话,一忘就把妈妈忘了十几年。

梦中那双手啊,那么温柔,她怎么就忘了呢。

到关丘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郝甜当初是一个人来的瑞阳,她按照记忆中的路线,又辗转坐了好几趟车,在夜深之前,回到了自己最熟悉的大青山脚下。

在深山里走夜路无异于找死,即便是在深山里生活了十七年,迫切地想要回家,郝甜也等到了天亮才进山。

山路难走,她攀山走险道抄近路,不停歇地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在天黑之前回到了熟悉的地界。

她站在山巅,看着对山腰上那冒着寥寥炊烟的小村落,疲倦的身体仿佛被注入了无尽的力量,干涩的眼眶突然涌上热泪。

她蹲在地上,压抑了许久的泪水汹涌而出。无论是关于母亲的,还是这段时间在外面的经历,还有这两天的冲击,她心中的惊慌和害怕,后悔和无措,对严家父子复杂的感情,那些每一个相处中带着她分不清的、到底是真挚还是虚情假意的关心,已经快要把她压垮。

她从一开始小声地抽泣,到后来压抑不住地哭出声音。

她只是出去了一趟而已,爷爷说只是出去上个学,顺便保护个人而已,简单得很啊。

她就这么把她匡出家门,可事到头才发现,不简单,明明一点都不简单。

那段回忆由于太过惊心动魄,充满了血腥和痛苦,即便她当年年幼,母亲也害怕这将成为她一生的梦魇,她在生命倒计时时,在她耳边催眠似反复告诉她忘记,忘了今天的一切,不开心的都忘了。

心理暗示也好,选择性失忆也罢,她真的忘记了,完全不记得。

就像是把恶魔关进了箱子里,她在成长的漫长时光里渐渐忘了一切,却在某一天,不小心拿到了开箱的钥匙,放出了里面张牙舞爪的恶魔。

身后的草丛突然窸窸窣窣响了两声,随即一个满脸黑灰的男孩儿钻了出来。

二汪老远就听见有人在哭,大山里突然冒出哭声怪瘆人的,让人不由自主回想起大晚上爷奶讲的鬼故事。

他手里还拎着一条刚捉的菜花蛇,心里害怕,熊一般的胆子却驱使他朝着哭声处走去,结果一看见蹲在地上哭唧唧的人,惊得没跳起来:“大花!”

听见熟悉的称呼,郝甜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大花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去城里读书了吗?”二汪一个高兴,把手里的菜花蛇丢到草丛里,大发慈悲放了它一马,蹲到郝甜面前,黑乎乎的爪子放在她膝盖上,歪着脑袋看了她半晌,郝甜已经哭抽抽了。

二汪陪她蹲了一会儿,无论他说什么大花都只知道哭,他吓得不行,猛地朝地上蹦起,光着脚丫就朝村子跑。

救命啊,城市吃人啦,魔王出去一趟回来都变成哭唧唧的小可怜了!

郝雄被二汪拽到对山时,郝甜刚哭完,一双被泪水洗礼过的大眼睛圆又亮,红肿的眼圈和鼻头如实的昭示了她的委屈,看见自己的爷爷,她一股脑扑到他怀里又哭了一通。

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一无所知的郝雄也鼻头发酸。

“我想妈妈……”

郝雄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她知道了,她想起来了,那些折磨得她幼年惊恐无助的噩梦,她通通都想起来了。

郝雄心疼不已,可他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什么都没有说。

人要长大,长大了,肩膀能抗住事了,变得坚强了,才能承受得住难过。

她已经长大了。

郝甜回到家狠狠地睡了一觉。

一觉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后看见爷爷坐在屋檐下叼着烟斗吞云吐雾,挪步走到他身旁坐下。

高山绿水,蓝天白云,一望无尽。

这是和城市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一个喧嚣,一个寂静,一个充满人气,一个廖无人烟。

习惯了车水马龙,耳边突然听见清脆鸟鸣,郝甜恍若隔世。

郝雄偏头看她,见她双眼红肿,脸颊睡出几道印痕,道:“锅里的饭,自己热一热。”

郝甜双手抱膝,下巴磕在膝头上轻轻摇了摇头:“我不饿。”

郝雄吸了一口烟,望着天空。

郝甜低头看着屋檐下的蚂蚁,一大一小两只,它们明明如此渺小,却丝毫没有把坐在屋檐下的一老一少放在眼里,大张旗鼓从他们面前爬过。

郝雄轻笑一声,烟斗在地下敲了敲,随即又叹了口气:“说说吧,怎么跑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想爷爷了。”郝甜埋着脑袋低声说。

“就你还想骗我,差得远呢。”郝雄用烟斗敲了敲她的脑袋,“你瞪个眼睛我就知道你是生气还是高兴,一回来就哭得像条小浑牛,咋得了,在外面受别人欺负了?”

郝甜咬唇,手指紧紧的抠着地面,用了好大的勇气才抬起头看向他,问道:“爷爷是怎么认识严有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