婠婠哦了一声后便靠回了小榻上,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中的一枚同心结。

“你让他回来陪我,我要见他。他不回来,我就不喝这药。”

有些事情,她想当面和他说清楚。她不想他躲避自己。

萃澜眼中划过异色,她不知皇后今日的反常是从何而来,小心地回道:“陛下若是得了空,一定会回来陪伴娘娘的。娘娘,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和腹中的小皇子才是啊。这药若是放得时间稍长了些,待它冷下来,药力便不好了……”

婠婠摆了摆手打发她走:“你让他过来。我就要见他。”

萃澜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应了声后退下了。

她走后,婠婠望着面前那碗还缭绕着热气的汤药,执起羹匙慢慢搅动着,然后一勺勺吞服了下去。

猛然想到了些什么似的,婠婠连忙唤了侍女进来。

“你去皇邕楼或是神龙殿找萃澜姑姑,告诉她,本宫后悔了,让她别为了本宫去打扰陛下,让陛下好好休息罢。”

“是。”

“不用了,婠婠,我回来了。” ? ?

婠婠有些惊诧地回过头去,却见晏珽宗正若无其事地站在内殿的一道珠帘外望着她。她想起方才在南江王府中所见的场面,又想起自己刚才胡闹之下的刁蛮任性要求,眼眶猛地湿润了起来。

她收回视线盯着面前刚喝了一般的安胎药,泪珠如不可控一般噼里啪啦地坠入碗中,激起一圈圈小小的涟漪。

那个人似是极轻地叹息了一声,走到她面前俯身拭去她眼中的泪,又拾起羹匙一勺一勺将药喂到她唇边。

“是我不好,冷落了你,不哭了好不好,娇娇?”

被他这样一哄,婠婠反而更加止不住地想要哭,形状漂亮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发着颤,哭声也由一开始的低声啜泣转为几近哽咽的地步。

晏珽宗见哄不住她,也就不再劝说,只是静静地将她搂在怀中,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哭着,任由她发泄自己心中的情绪。

“我不是个好妻子。”

她接过晏珽宗递给她的手绢,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小声地道。

“其实我刚才不该这样任性让你过来的。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脾气太坏了?明明你为了我做了这么多,身上还有着伤,就算我想见你,也不应该这样逼你过来,和你发脾气。我也不知道我刚才心里在想些什么,总是说话不过脑子。”

所以刚和萃澜说过了那番话后,她就后悔了。。

她像是个被宠坏的自私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身上还有着伤,怎么能随随便便施加压力给他,逼着他带伤过来见她。

虽然她的本意只是因为她想他了,她想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知道他为她所做的一切。

第172章 | 0172 168:鹿血汤

溶溶日光慢慢渗透进室内,金辉打在每一样奢华的器皿上,流光溢彩好不迷人眼。因为婠婠多日以来神思难安,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着发呆,孕期已出现了些郁郁寡欢的苗头,所以女医吏们特意给她配了一剂安神的香料,每日于殿中熏点。

晏珽宗低声哄了她许久才慢慢哄得她不哭了。

婠婠靠在他怀中,大概是因为倦极,又经历了一番较大的情绪波动,所以哭够了的她很快便迷迷糊糊地再度闭上了眼睛。靠在他怀中,闻着他衣袍上熏香的气味,竟然有朝一日并不会再让她感到抗拒,而是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

做了皇后之后,她需要和从前的自己彻彻底底地做个了断。她在这深宫之内不再有别的朋友和知己了,从前圣懿帝姬的堂姐妹表姐妹们,她也无法再和她们亲近,圣懿帝姬的闺中密友手帕交们,也不再属于她。

她只是她自己,也是他一个人的皇后。

加之有孕以来无所事事地养胎,又让她的精神空虚惶恐到了一定的程度。

晏珽宗现在的出现,一下子就打消了她所有的不安。

婠婠昏昏沉沉地闭着眼睛睡着之前,恍惚地想着:他的计谋真的得逞了。

他算计得真好,让她在这深宫里只能依赖他、只能看见他。

做帝姬的时候她不属于他,又的是一群陪在她身边的人和他分享这个帝姬。她有兄弟,有姐妹,有宗亲,有挚友,有恩师,更有一群宫人围着她转。

他永远都无法独占她的时间。

可是现在他能了。她是他一个人的妻子,是他的中宫。世人赋予中宫皇后的职责,第一要务就是陪伴好皇帝,为皇帝生养儿女,同皇帝夫妻恩爱和睦。其他的事情,诸如孝顺父母和教导儿女之类的,其实都可以往后排。

以前他即便是她的兄长,可是也不敢多来荣寿殿寻她,毕竟男女有别,来得多了,总是要惹人说的。

然,现在他只要一踏足坤宁殿,所有的宫人们都会下意识地退出殿外,将皇后身边的位置完完整整地给皇帝让出来,甚至还包括了让皇帝可以随意临幸宠爱他的皇后,对她做任何事情。

现在还有了宝宝,他是她腹中孩子的生父,更是她心甘情愿张开了双腿同他交合、求来的他做她孩子的父亲。

以后大抵也会彻底认了命,再也不会有什么怨言了罢。就算从前恨过、怨过,可是以后她还是要跟他继续过下去,把宝宝生下来、教养大。

*

熟睡中,她又在梦境里看到了自己被章姝月带着去看见的那血淋淋的一幕。

晏珽宗割肉取血为她熬煮这每日一碗的安胎药,保住了她腹中的稚嫩胎儿。

透过章姝月用簪子在纱窗上捅破的那一点洞,婠婠慢慢地凑了过去,看清了室内的景象。

晏珽宗赤裸着上身仰躺在一张鸡翅木的床榻上,他阖着眼眸,看上去极为痛苦的样子,精赤的胸膛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竟是一条条可怖的长长疤痕。

而且看上去很新,就是近日里才添上去的东西。

原本他身上就有不少的陈疾旧伤,不少上了年头的箭孔刀伤已经足够骇人了,再添上这一道道新疤,让婠婠都不由得觉得他这副皮子究竟还有哪出好地方没有。

尤其是他的心口那处。

亦被闻人崎以小刀剜开一个深深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