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1)

如果不是沈随安提醒,陆湫真想这么一直抱着她不松开。但奈何这里还是陆家,不管再怎么随便,也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出嫁前跟对方卿卿我我,所以沈随安没让他抱太久。

“……好好收拾,到时候高兴点,”沈随安笑他,“哭着出嫁可不怎么好看。”

“嗯!”陆湫点点头,仰着脸望她,明明眼底还有水光,嘴角已经笑起来了,只是嗓音还哑,听着怪可怜,“我一定用心准备……!”

“行,那今日便到此了,沈随安冲他眨眨眼“记得看我写的婚书。”

“好!”陆湫应着,恋恋不舍地注视着她走远。

临别时,沈随安留下了一个老公公,说是来帮他待嫁的自己人,叫他有任何事都同公公商量。老公公姓卫,估摸着跟陆湫爷爷一般年纪,身子骨倒是硬朗,面相看着慈祥的很,做事也利落。沈随安不放心陆家,更不放心那武氏,怕出意外,索性让沈家这边来全权安排,也遏制了陆家想卖个情分的想法。

只是,陆湫稍微有些受不住卫公公这张嘴。这老公公简直会说话得要命,噙着笑把他当亲孙子一样,一口一个新夫新郎,还总说陆湫有福,肯定是沈二小姐喜欢紧了他,才会不放心旁的人,安排卫公公过来帮忙的。

活这么久,陆湫从没碰见过嘴这么甜,还这么会夸他的人,不如说,从小到大,他其实都不曾听过几句夸赞,所以每次那卫公公一开口,他都被夸得脸红。因为这卫公公的每一句话都在证明他并不是在做梦,而是真的、真的可以嫁给沈随安了。

他好高兴。

是连做梦都会笑醒的那种高兴。

实不相瞒,在提亲当天,陆湫回到房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起房门,在床上胡乱打了十来个滚,把自己头发滚得一团乱,身子彻底滚累了,才勉强消耗掉那一点过分溢出的精力。

他握住了与沈随安的缘分。

等再过些时日……沈随安,就是他的妻主了。

“嘿嘿……”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竭,从床榻上抬起脑袋的陆湫傻笑着,摸出自己藏在枕头下的小鸟哨子,捏在手中看,边看边忍不住欢喜。

曾经的自己如果知道他将会真的嫁给沈随安,嫁给在他生命中留下一道光彩的那位神仙姐姐,应该也会高兴得要命吧。那是他年少时候唯一的愿望,他本以为,本以为这份愿望是幻梦,永远不会实现……但现在,他的梦成真了。

好像这世界上,再无别的事情值得他期待了。

他看了那封婚书。

其实陆湫上学堂时没怎么好好读书,文化水平只能说是勉强认字,叫他提笔写点什么,是半天憋不出来一个字的。那上面有些文绉绉的词,陆湫看不明白就叫姐姐讲给他听,他记下来,准备等以后问问逸欢姐姐,是不是那个意思。

不过他其实也能看懂那么一两句。

沈随安写下了“此生不负”。

他不知道沈随安是用怎样的心情与神态写下的这几个字。沈随安字好看,潇洒得很,他听说过旁人对沈随安的评价,说她的字水肉石骨,柔中带刚。说她为人也如此,看似随遇而为,实则自有坚持。

那么,他也会如此不,即使逸欢姐姐不曾这样许诺,他也依然,依然会做到的。

对她忠贞不渝,一往情深。

此生不负。

陆湫去找了自己的爹爹江念。

江念偏居在一个小小的院落,他性子怯懦温婉,从不主动出来打搅旁人,想避开同武氏的争端,只能龟缩起来,尽量少出去碰霉头。

最开始的时候,父子俩是住在一处的,不过后来陆湫被从军营扔回来,武氏看他不顺眼觉得他翅膀硬了,便给陆湫扔到了个更为偏僻的院子,挨着祠堂,方便罚他,还让他远离了爹爹。

最近杂事太多,陆湫没时间去爹爹那边走动,上次跟爹爹说话还是他挨了冒名从军的打之后,爹爹在他床边哭个不停,边哭边给他念男德男训,搞得陆湫烦得要命,只能找借口身体不适让爹爹先离开了。

这次再见,陆湫还是有几分忐忑,怕爹爹责怪他之前的那次偷跑。

但陆湫似乎是小看了“嫁进庆国公府”这件事的重量。他的爹爹一反常态地对他有了笑脸,眉间多年不散的愁绪也少了许多,轻声细语地问他,沈二小姐对他如何,陆湫每答一句,江念都忍不住笑,末了,把儿子搂进怀里,竟然是哽咽起来,喜极而泣一样,一遍遍说着,好,好。

“湫儿,”江念声音放低,温声对陆湫讲,“能跟沈二小姐成亲,是你这辈子最大的福分了。所以你记着,多去问问卫公公人家的喜好,然后这几天,你先住在我这边,同爹爹学学之后的规矩,莫要嫁进去后被其他人笑话了。”

“爹爹,我知道了,”陆湫鲜少见爹爹一句都不抱怨,全心向着他的模样,于是也不抗拒,反而一口答应,“我一定好好学。”

“好孩子,”江念脸上有了喜色,但很快又化为歉疚,“……只是可惜,按理来说,你是该有一身婚服的。但我之前给你做了几年的婚服,在你从军那几年,被武氏给拿去烧了……那时候,就连我也以为你死在了外面……是爹爹没用,没能保留下来,委屈了我们湫儿……”

“没事的,爹爹,”陆湫轻声安抚,“湫儿不怪你。卫公公说,明日带我去一家她们挑好的铺子选料子,给我做一身更好看的婚服,到时候肯定不会给爹爹丢面子。”

“那便好,那便好……”

一般来说,正常男子出嫁时穿的婚服,都是自己亲手从小开始绣,或者由爹爹绣出来的。陆湫小时候学过绣工,只是学得不怎么好,后来他变得“顽劣”,便再未碰过针线。不过沈随安应该是预料到了这点,早已经给他安排好了。

卫公公同陆湫解释过,因为沈家家主的侧君李氏可能对他有所不满,再加上怕招惹了外界风言风语,所以这次婚宴要简办,不能过分招摇。即便如此,那些该准备的东西一样都短不了他,叫他放心。

陆湫才不在乎什么婚宴简不简单的,毕竟他是新夫,走完流程便被送进洞房了,又不能在宴席上吃饭,管它简还是繁。

明日出门,去铺子量一下身丈,挑选婚服的料子,再上街买些喜欢的首饰。卫公公说那家铺子做衣服又快又好,王城不少贵人都会在那定做衣服,沈家便是之一。那边听闻沈二小姐娶夫,便将陆湫这个单子给往上提了许多,明日去挑一下,等出嫁前几日便能做好,到时候再去亲自试试,有什么不合适的好改一改。

除了这些,还有准备嫁妆的事。

陆家不至于那么蠢,虽然沈二小姐不愿意她们插手太多,但庆国公府这一高门大院,她们攀附不了,也不敢得罪。即便之前对陆湫有所不满,但从今往后,想对陆湫如何,还得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去对付他妻主。所以嫁妆这方面,那武氏倒是咬着牙没克扣,给他备足了分量。

江念这些年生活一直很拮据,陆守一腻了他之后很少去看望他,对他不管不问,武氏对江念的苛待她知晓,却从不表态,只是偶尔的时候愿意去留宿一宿,除此之外便再无过多表示了。

不过毕竟父凭子贵,在陆湫搬到江念的院子之后,他们父子二人倒过得还算不错。原本陆家还想给他们都拨几个男侍去照看,但陆湫不爱被人跟着,况且他身边有卫公公帮忙,索性只留下了一个看着顺眼些的,给爹爹用。

等陆湫离了家,嫁进了沈府,爹爹就只能一个人在陆家了。偶尔想到这个,陆湫会有点难过。他不是个黏爹爹的孩子,但他也从不会对爹爹生怨,爹爹一个人在这里,他并不放心。

只是,现在的陆湫还不敢对沈随安求助,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按下,待之后有机会了,再看看能不能给爹爹身边安排些能保护他的人,或者直接把爹爹接走。

陆湫最近也依然睡不好。

之前是因为怕自己坚持不到逸欢姐姐来,太难过了才睡不着。现在,是每日都在期待出嫁,学习礼仪规矩,生怕自己做错一点事情,又紧张又欢喜,根本睡不着。

即便睡着,陆湫也会梦见自己把一切都搞砸,或者这件事根本不是真的的样子。每次只有惊醒之后,看到那封婚书,他才会放下心。

他有在好好学。

以前不学,是怕自己太规矩了被欺负。现在学,是怕以后出门在外,叫逸欢姐姐丢了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