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丞相笑眯眯地看着她,“这就生气了?”
宋惜惜道:“不敢生气,但确实拖慢了进度,也唯恐打草惊蛇,被人夺了先机,皇上到底是不信我。”
穆丞相反问,“他不完全相信你是正常的,哪怕是你,若是底下的人没有拿证据来跟你说这个那个的,你会不查证就完全相信吗?”
宋惜惜道:“但他也并无王爷有野心的证据,不也处处忌惮吗?”
“就因为没有证据,所以忌惮,若有证据,早就动了。”穆丞相微微叹气,“其实,许多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的,尤其是朝廷下一个决策,需要朝臣再三商议讨论,一年半载都未必能推动,再者,河道工程推进至今,到年底就该竣工了,如果在这个时候停工,还要抓捕河道上下官员,这重大决策只因为你觉得他们有可能是逆贼,又无实质证据,便是你能说服皇上,也说服不了百官啊。”
宋惜惜一张脸苦瓜干似的,“但金昌明确实圈地了,这随便派人去查查就能知道的。”
“不算圈地,那地方是朝廷准许修建简陋的房子,用作挖河道筑基围堰的力役临时住所,随时是可以收回来的。”
宋惜惜道:“丞相,其实您也觉得我危言耸听,对不对?”
丞相望着她道:“本相相信你的推断,本相也觉得这不寻常,但如果与朝廷和百姓有关的决策,本相也会选择看证据的。”
换言之,他个人可以相信,但若是丞相的身份,便得拿证据来说话。
穆丞相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河道工程对皇上意味着什么,京城近郊甚多土地,都种了作物,每逢暴雨便淹,积水排不去,造成山体崩塌人命伤亡,加上这京城各处街道乃至御街隔两年便水淹,皇上在位的时候如果能改变这些,便是他在位时出色的功绩,当然,这也是利在千秋的好事,更能解百姓燃眉之急。”
他见宋惜惜还是一副愁苦模样,微笑摇摇头,“年轻人有魄力是好事,本相很喜欢看你们利索办事,但不能因为一些挫折便埋怨,任何一个位置上的人,都有他自己的困难,没有谁会单凭一家之言就完全信任谁,皇上如果是这样的人,你反而更该担心。”
宋惜惜知道丞相说得有道理,人心隔着肚皮,当臣子的处处小心翼翼,当皇帝的何尝也不是那样?
“好,我去查。”宋惜惜站起来,“我找出证据来,我就怕还没找到证据,人就先打进宫里去了。”
穆丞相道:“其实你不必过于悲观,今日既提起了宁郡王和河工,皇上定会留心眼子,派人盯着他们。”
“盯着不够,河工或许只是部分,我怕还有别的人,我继续查去。”
说完,她告辞风风火火地走了。
穆丞相看着她的背影,回忆起自己年轻入官场时候,也是这般意气风发,不顾一切,横冲直撞也要做好自己认为对的事情。
但他碰过壁,他的直觉会出错,证据也有可能出错,渐渐地,他也变得谨慎起来。
是好事还是坏事呢?或许既是好事也是坏事吧。
第1338章 宋惜惜信不过吴越
肃清帝直接派吴越率人前去监工,不过,金昌明应对得游刃有余,带着吴越去检验成果。
动工这么久,水库已经快竣工了。
水库的质量很好,堤坝修建得固若金汤。
巡查了水库,又巡查了河道,各处河道通淤已经完成,之前破损的堤坝,如今也修复加高加固。
吴越也派人跟河工们聊天,一个个晒得黝黑的粗犷汉子,在官爷面前显得有些腼腆。
基本是问他们什么,便回答什么,让他们反应有什么不满的,他们在踟躇一会儿之后,纷纷问伙食能不能改善,多给几块肥肉。
吴越觉得这都是很淳朴的汉子,没什么问题,眼底更没有什么戾气。
他也率人去看了这些河工暂时居住的地方,房子是临时搭建,多是木屋茅屋,一间屋子里头只有个大通铺,能住七八人,略显凌乱。
屋内没有武器,要用的器具全部都是放置在一个大仓库里头,开工的时候去取,收工时便自动归置回去。
吴越巡查一圈之后觉得没什么可疑的,和寻常河工没有分别。
至于衣着打扮朴素的金昌明,用饭都是和河工们一起,说起河道工程的时候侃侃而谈,但若说官场上的事情,则显得腼腆茫然,一副不怎么懂得的样子。
吴越巡查了几日,回去禀报肃清帝。
他的意见,是金昌明和河工都没有问题。
肃清帝眉心微微蹙起,道:“继续盯着,还有,严密看管那仓库。”
吴越不解,“皇上觉得有问题?”
肃清帝道:“谨慎些没有错。”
肃清帝自然觉得不对劲,在宋惜惜提起金昌明的时候,他便叫戚贵查了金昌明以及他底下的官吏。
金昌明此人完全挑剔不出任何的错处来,但底下的官员确实如宋惜惜所言,个个日子都过得极好,相反,金昌明这位上峰却过得十分朴素,甚至可以说是清贫。
每年给他们多少俸禄,肃清帝能不知道?
金昌明家中人口不多,以他的俸银不必过得这般紧巴巴,连妻儿置办件衣裳都舍不得。
这也不是问题,可以说是个人节俭。
但底下官员贪墨,这点不用怀疑,以金昌明对修缮河道的了解,从用料到人工,他都知道价格的,但每一笔开销经过他手里发放下去,他能不知道有人贪墨?
纵容底下的人贪墨,就是要拉拢他们,拿捏他们,让他们不得不跟他一条心,即便那些官员发现了些问题,也不敢反映上去。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便是他自己也贪墨了,而且是大贪,大贪之人往往善于隐藏,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无比清贫来做掩饰。
不管前者后者,肃清帝都需要证据,这也是他让吴越继续盯紧的原因。
现在,工期吃紧,他也不愿意大动干戈,若是贪墨,等河道竣工他再一举扣押,大肆调查。
若不是贪墨,是拉拢谋逆,派人盯着也能马上得知情况。
至于宁郡王,他有怀疑,可人在宁州,就算从宁州发兵直奔京城,与河工里应外合,这计划注定无法失败的,因为方十一郎就在燕州,他若从宁州出兵,必须路过燕州一带。
方十一郎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和作为探子的敏锐,怎么会让他顺利离开宁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