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兰看着娘亲的表情,只觉得全身血液凝固,她知道这是正确的答案。

她笑着落泪,“竟是因为这样?怪不得我告诉她,我得到了王府的信任,她看起来并不开心,还盯着我看了很久才对我笑,竟是因为这样?我何曾稀罕过侧妃之位啊?我从头到尾只想救出娘亲,我们一家四口团聚啊。”

林凤儿从床上颤巍巍地伸手,替她擦去眼泪,眼底饱含了悲苦,“算了,她如何选择是她的事,娘亲死后,你和她不要多来往就是。”

“你是如何知道她要害你的?”顾青兰抓住她的手,看着娘亲鬓边早生的一缕白发,“你知道她串通府医?如何知道的?”

林凤儿惨然一笑,“她是我生的,她想什么我心里都清楚,她来看过我说了很多很多话,满腹不甘与怨恨,因着你与王府混熟了,原先府医每日命人给我送一碗药,但她来过之后,之后每天的药就变了味道,而每天晚上我都咳得很厉害,每一晚都咳血。”

“我去找她!”顾青兰满目含恨,猛地站起来。

沈万紫阻止了她,“你找不到她,她大概已经离开了京城。”

第751章 她比不上我母亲一条头发丝

沈万紫离开了,心里既愤怒又难受。

她们母女,就是大长公主祸害的那些女人的一个缩影,她们不是最惨的,她们还活着,还能走出大长公主府。

有很多已是白骨。

这个女人如果不把她千刀万剐,实在难消心头之恨。

宋惜惜还在大理寺,方嬷嬷醒来之后,喝了些汤水,又被送上了审讯室。

谢如墨说审问已经没有必要,但宋惜惜有些话要说。

还是那家审讯室,只是没有主簿在,谢如墨坐在屏风后。

宋惜惜和方嬷嬷相对而坐,中间隔了一张案桌。

她面容灰暗,眼底也没有了光芒,唯余苦笑与叹息,“何必还要问?你觉得我还能再说什么?想让我指证大长公主谋逆吗?你们不需要指证,你们有证据,从地牢里搜出来的东西,已经不需要任何供词,皇上也不会放过她,何必折腾我?何必再落井下石,如果她罪大恶极,她也会得到她的报应。”

宋惜惜问道:“她的报应可以抵消什么?又可以换回些什么?做过的恶事永远存在,死了的人也不会复活,方嬷嬷觉得她很惨,但她不过是被我父亲拒绝,她依旧过得无比尊贵,有人渴望一辈子的东西,她轻易就得到了,有人穷极所有,也买不到大长公主府里的一张桌子。”

“她是天之骄女,无边的福气与富贵,这辈子都顺顺当当,唯一的挫折是她看上一个人,而没有得到,你说她爱我父亲,远胜于我母亲爱我父亲,放屁,那不过是她爱而不得的自我感动,不,她甚至都没有爱过我父亲,如果爱过,她在得知我父亲不爱她时,她应该会放手。你说她敬我父亲,也没有,如果她真敬重,不会用我父亲拒绝过她为借口不断地去残酷地伤害别人。”

方嬷嬷看着她,眯起了眼睛,“你不是她,自然不知道她心里的苦,你懂得什么?”

“我自然不是她,我也不懂得这种受了一点委屈一点挫折就要别人去死的扭曲心态,她这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如果我父亲娶了她,就算文帝爷准许他继续上战场,但她会准许吗?她所谓的爱是霸道的,是独裁的,是欠缺尊重的。”

“不,这只是你的假设。”方嬷嬷摇头,“你不了解她这些年的自我折磨,她不好受,如果她如愿嫁给你父亲,她自然会尊重他所有的决定,也以他为傲。”

“骗谁?这话说出来方嬷嬷自己信吗?”宋惜惜神色淡冷,“一个把人命视作草芥的人,你会期望她能放开捆绑我父亲的绳索,让他荡平贼寇,维护疆土?一个自己受了一点委屈,就要拿一条一条的人命,一摊一滩的鲜血来获取片刻痛快的人,你能期望她会毫无怨言地做我父亲后盾,去为万千子民浴血奋战?一个因求不到赐婚旨意,就恨极一直宠溺她的父皇,甚至不惜参与谋逆,就为报当日不如她意的仇,你能期望她会让我父亲实践忠君爱国爱民如子这八个字吗?”

方嬷嬷泪水也凝在了眼眶,没有掉下来,神色黯然,“她知道你父亲有鸿鹄志,怎会阻止?”

“方嬷嬷,知易行难,这么多年陪在我父亲身边毫无怨言的唯有我母亲,她生下了我们兄妹七人,操持内务,从不让父亲为家里忧心过半点,男女之间最初的浓情蜜意淡去之后,她要面对的是儿女的成长,家事的繁琐,还有我父亲出征之后的日日提心吊胆,寝食难安,在我心里,我父亲是英雄,我母亲亦是,你敢说,大长公主也能做到如我母亲这般?”

方嬷嬷嘴唇翕动,“她……”

“她做不到,她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跟我父亲闹,会因一些小矛盾就拿府中下人出气,砍人的手指脚趾让自己痛快些,别拿她同我母亲比,她连我母亲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

第752章 册子

方嬷嬷良久没有说话,她心里明白,她的公主永远做不到萧凤儿那样。

在她心里,她的委屈重于一切。

她如果嫁给宋怀安,宋怀安但凡有一次不听她的话,她定然要闹个天崩地裂。

宋惜惜继续说:“至于你说府中侍妾卑贱,公主高贵,不管公主对她们做什么都是恩赐,这样的恩赐,若是我给你的,方嬷嬷你会跪拜谢恩,然后献上你的手指脚趾,让我一根一根剁掉吗?”

方嬷嬷没有抬头,垂着眸子也一句话都没办法反驳。

“你口中那些卑贱的妾侍,大多都是家里头宠着的姑娘,不管是富贵人家还是寻常百姓,她们的父母必定也像你宠大长公主那样宠着她们,可她们被掳走被夺去,悄无声息地惨死在公主府,而你还觉得他们应该感恩,这样的世道方嬷嬷细细思量,恐怖吗?我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有冤魂,如果有,她们定必在大长公主府消散不去,怪不得每年的寒衣节,都要做法事超度冤魂,方嬷嬷,梦见过那些死去的妾侍和小男婴吗?”

方嬷嬷猛地捂住了嘴巴,泪水夺眶而出。

宋惜惜冷眼看着她,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起身,“方嬷嬷,敬畏生命。”

她出去了,谢如墨也从屏风后面出来,跟着出去,吩咐人把方嬷嬷带回牢室。

方嬷嬷踉跄着被架了下去,她驼弯的后背已经没有了昔日的半点威严。

宋惜惜道:“等缓两日,还是要他们审一审,她知道顾驸马的女儿们都去了哪里,大长公主以前的心腹去处,府中一批批换掉的侍卫和下人,那些到底是死是活。”

“放心吧,都会挖出来的。”谢如墨说。

两人往大理寺前院走去,便见陈以飞快来报,“大人,宋指挥使,那盒子已经挖出来了,确实有个小本子,下官看了一眼,确实记住了每一个人的来历,姓名,来时年纪,还有一些死时年纪,死法都有记下。”

“走!”谢如墨眼底一沉,对宋惜惜道。

两个本子,谢如墨和宋惜惜一人拿了一本,宋惜惜拿的那本,是记着每一个出生的孩儿,是男婴还是女婴,他们的娘亲是谁。

谢如墨拿的那本,则是记着每一个妾侍的来历和姓名年纪,以什么方式入府。

各自看完,然后交换看,宋惜惜看到那被剁掉手指脚趾的女子叫李微末,是燕州人,父亲是木工匠人,上头有三个哥哥,她是最小的妹妹。

而方嬷嬷竟然还有对女子容貌与母亲相似度标注,这李微末的相似度是八成。

李微末是金侧妃献给大长公主的,来的时候十五岁,死的时候十八岁。

她急忙再翻阅一下,看金侧妃出现的次数多不多,但整个本子翻下来,也只有这一次是金侧妃献的。

至于其他女子的相似度没有像李微末那么高,即便是林凤儿,也只有四五成的相似。

而有些根本没有相似,只是名字叫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