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惜听完这些,狂怒的火焰几乎要把她吞噬,细节才是最摧折人心的。
但她极力忍住怒火没有表现出来,她装作不为所动,冷静且理智地听她说,她说得越多,就越能从她的供词里找出一些佐证,在审问大长公主的时候,都能用得上,不管是谋逆之罪,还是残害女子的罪名,她都逃不了。
“我知道公主此番是没有活路了,可她曾经是那么开朗活泼的姑娘,尊贵无边,天下儿郎排着队任由她挑选,偏偏,她对宋怀安这武夫一见钟情,又偏偏宋怀安竟然没有看上她……一开始,我只是想让公主开心。”
陷入回忆中的方嬷嬷,已经不管眼前的人是谁,有些话她憋了太久,她也想说一说,人年纪大了,心肠就软了,以前做熟了的事情,如今回想起来竟叫她不寒而栗。
她的话没有顺序,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她高兴就好,她是公主,她想怎么做都是可以的,她骂文帝爷,骂他亲手扼杀她的终身幸福,文帝爷曾经多么宠爱她这个女儿啊,可那年她跪在文帝爷面前求一道赐婚的旨意,从早上求到天黑,从天黑求日出,文帝爷还是不同意,真的狠心。”
“当初懿贵妃还活着的时候,文帝爷对她是有求必应,不就是区区一个宋怀安吗?天下习武之人何其多?也不止他宋怀安一人有安邦定国之才,就算真的非宋怀安不可,那他当了驸马之后也可以继续领兵,驸马不掌实权那就开先例啊,为了公主,开个先例有何不可的?”
“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宋怀安,”她抬起头看着宋惜惜,眼底有深深的厌恨,但表情却复杂又矛盾,“我不曾见过这样不识抬举的人,公主求不到文帝爷,便去找他,他远远见着公主便躲,仿佛公主是瘟疫似的,公主给他送礼,他命人把家门关闭,不让公主的人进去,甚至很快就定下亲事,婚事没筹办多久便成亲,以此绝了公主的心思,但也因此伤透了公主的心。”
她冷笑,声音虽然嘶哑苍老,却有歇斯底里的恨意,“人人都说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儿郎,可他伤透了公主的心,毁了公主一生,你为那些女子妾侍打抱不平,说她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公主何尝不是?公主凭什么就被毁了?我捧在心尖上的人啊,他宋怀安凭什么要这样伤害她。”
她用手背擦去眼泪,露出一个苍凉的笑,“是啊,我那样恨宋怀安,但心底里却敬佩他的,矛盾不矛盾?公主亦是,恨一个人,爱一个人,敬一个人,都是同一个人,真是可笑又可悲。宋怀安一举一动,在战场的每一次捷报和失利传来,都能牢牢地牵动公主的心。”
她双手忽然放在案桌上,身子往前,泪水在沟壑里蔓延,“他牺牲的消息传来,我想着不管是爱还是恨,这个人死了,公主也该放下了,可公主还是没有放下,她为宋怀安哭得几乎晕过去,她哭过之后抱着我说,她说……嬷嬷我的心忽然就空了,什么都没有了,但为什么还会那样痛?痛得连呼吸都艰难。”
她沉沉地叹气,慢慢地缩回了身子,“我知道,公主这辈子都放不下宋怀安了,哪怕他死了,哪怕他灰飞烟灭了,他还活在公主的心里,命啊,一切都是命啊。”
她倒了下去,晕过去了。
第745章 沈万紫去找顾青兰
谢如墨和主簿从后面走出来,他先是抱着宋惜惜,然后吩咐人把方嬷嬷带下去。
宋惜惜还冷静地添了一句,“去那枣树下找那盒子,她记下了那些女子的来历。”
“是!”主簿领命出去。
宋惜惜靠在谢如墨的怀中,心里和嗓子都仿佛塞满了破旧发臭的棉花,说不出来的难受。
“惜惜,不问了。”谢如墨担心地道,“她说的那些你别记着,岳父并无过错,是她痴缠入骨,害人害己。”
宋惜惜找回自己的声线,面容有些苍白,“我没事,我能继续审,容她回过气来,我再慢慢问,至少现在我们知道那些女子的来历,可以派人去告知她们的家人,不用再找了,找不到了,不用像于先生他们一家那样,每日都在提心吊胆,现在知道她们死了……”
她脚下虚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再无相见之日,她知道亲人死了的痛苦,那也不比失踪好受。
她深呼吸,站稳了身子,“而且,从方嬷嬷的口中,我们知道大长公主恨文帝爷,先帝是文帝爷最喜欢的儿子,所以她有可能是想报复文帝爷,因为必定是先帝还在的时候,她和燕王就已经策划谋反了……我们至少知道她谋反的动机了。”
谢如墨点头,依旧不放开她,“是的,问出这些来对我们也大有用处,可以不用再审她了。”
他在屏风后看得很清楚,惜惜忍得难受,双拳于身侧紧握着。
岳父在惜惜心里自然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却无端被牵扯进大长公主的爱恨情仇里,牺牲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被骂,惜惜肯定十分愤怒和难受。
宋惜惜缓了一会儿之后,双手抵住他的胸口,强忍住胃里的翻滚,道:“太凶残了,一个人的心肠怎可以如此的恶毒?她所谓的一腔情深谁都感动不了,但却害了那么多人,那些女子大多数与我母亲有几分相似,她害人还要用我母亲来当借口,不把她挫骨扬灰,都难消心头之恨。”
“放心,恶人自有恶报。”谢如墨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我同你出去透透气。”
“嗯,等她醒来再慢慢审。”
两人走了出去,外头的阳光打了下来,稍稍驱散了审讯室的阴暗。
沈万紫顶着厚厚的脂粉去了林家找顾青兰。
因着沈万紫和顾青兰早就有来往,所以林家的人也知道她。
不过,沈万紫没能进林家,被门房拦下了。
大长公主倒台之后,林家既失去了大长公主的束缚,也失去了依靠,对于一脸病恹恹的林凤儿,他们没有接纳,而是把她们母女安置在林家旁边不远的一所简陋的屋舍。
门房对沈万紫还特别不耐烦,“都说没什么姑奶奶,如果你要找那她,就去那小屋子找去。”
沈万紫今日火气很大,早上无端端被搅棍打了一拳,现在到林家还要受门房的气,当即一手扭住门房的耳朵,怒吼道:“带路!”
门房疼得哇哇乱叫,惊动了林家的人,林凤儿的兄长带着人跑了出来,看到沈万紫扭着门房的耳朵,当即大怒便要说话,却见沈万紫一脚朝大门踹过去,大门轰地一声倒了下来,吓得林凤儿的兄长脸色都白了,不敢上前去。
沈万紫扭着门房的耳朵边走,也不远,走了一会儿便到了,敲开门看到顾青兰之后,沈万紫才把门房放了。
第746章 你去屋顶做什么
顾青兰看到沈万紫,有些愕然,随即想到她们欺骗了自己,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
哪怕她们是为了计划能顺利进行,但欺骗就是欺骗,所以顾青兰也仅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礼貌,“沈姑娘,有事吗?”
沈万紫也不是那种不会看脸色的人,知晓她心里肯定有些不痛快,遂低声问道:“我能进去说吗?”
顾青兰侧身,“请进。”
她也就是意气了一下,毕竟她知晓如果行动不瞒着她,她肯定会告诉父亲的,她是真做梦也没有想到,父亲会出卖她的。
小屋简陋,瓦顶房,一眼看到尽头,小厨房在外边,屋内小厅加一个房间,井都没有。
进去便可看到阳光从瓦砾间透下来,显然瓦顶是破了,没有修缮,如果下起暴雨,这屋里头肯定成了水塘。
沈万紫虽然极力去忽略,但在那狭隘的小厅里头坐着陈旧摇晃的板凳,头顶沐浴着阳光,她觉得很别扭。
趁着顾青兰去扶她娘亲的时候,她跃上房顶看了一下,如果是瓦片移位,她可以挪一挪,结果上来看到,好多瓦片已经碎开了,如果要修缮,就要买一些瓦片来。
顾青兰扶着林凤儿出来的时候,沈万紫刚跳下来,倒是把她们母女吓了一跳。
“你去屋顶做什么?”顾青兰问道。
“你没见瓦顶破了啊?要是下雨就麻烦了,就算不下雨,晚上也是呼呼进风的,冬日可遭罪了。”
顾青兰轻声道:“我知道,我会找人修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