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1 / 1)

沈泠似乎很愉悦,将她作恶的手包裹住,带进他温热的大衣口袋:“你要想知道送给谁,就得好好跟着我,不能跑。”

“我又没这么不守信用,而且在这里……”伍桐望着陌生又熟悉的街道,“我能跑哪里去。”

她根本不想一个人在这个城市里走。

司机弯弯绕绕,开进一个偏僻的小区。伍桐刚下车,就听见萨克斯音乐混着舞曲,随悠扬的风飘来,小区绿树成荫,暖阳晒着斑驳破旧的墙体,已剥起的灰色墙鳞就要脱落。这里和他们B市的那个家真像。

老年器材区,有许多小孩嬉笑打闹,最小的看起来还不到三岁,脸脏成花猫,跟在哥哥姐姐后面歪歪扭扭地跑。老人们围在石桌边下象棋,也不管小孩怎样。

伍桐拉着沈泠往前走,才发现他正温柔地看着那个摔倒了的,最小的孩子。她什么都没想,上前就将那小孩扶起,触了他身上的灰也浑然不觉。她用手轻拍他的衣服,又在这小孩战战兢兢的目光下,轻柔地抚上他的脑袋,言简意赅道:“跑慢点。”

她没说更多的话,就松开了他。小孩眼睛在她脸上溜溜地转了转,红了脸,又飞快地跑到一个比他高大些的小学生身后,歪过头,咬着手指偷偷看她。

“大概是家里人不管。”伍桐判断,“B市的这块区域,也有很多成年人外出务工,把孩子丢给父母。”

她隐隐感觉,有比日光更烫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伍桐下意识看向沈泠,他的笑意很深:“要是我小时候,也能遇见你就好了。”

伍桐想起那些沈泠的往事,瞥过眼,正巧看见对面矮楼一层,写了“恤孤院”三字。心被狠狠一揪,伍桐目光微闪,斟酌道:“你小时候,也跟着哥哥姐姐身后跑吗?”

她不知道,小沈泠身边的那些小孩,根本称不上哥哥姐姐。

沈泠只是笑着,淡淡地看向对面那幢矮楼:“也许是吧。只是我没有他幸运。”

过去的记忆近日频频上涌。伍桐还一个人待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天天哭泣的日子里,一直想: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比她幸运,凭什么,凭什么这样的命运要落在她头上。

Y医生说:后来你的幸运,都是自己挣来的,这些幸运,不必交给上帝或他人决定,所以稳固且恒久。这或许也是一种生命的体验形式。

沈泠又何尝不是。

只是大多数人拥有的父母爱,一个生命诞生就该拥有的馈赠,他再也无法得到。就像他从前告诉她,婴儿到儿童时期受到的伤害,比成年人的更容易留疤。那些缺失刻在身体里,时间的针脚缝补不了,迟来的补偿亦无法填还。所以对不要指责自己有缺陷,大部分缺陷的形成甚至都缺少你的存在那是别人造成的。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背轻抚,小声说:“但你在关键时刻遇见我了……”

沈泠此时倒听得一清二楚,轻轻一笑,指了指挡在小孩面前的那个小学生,说:“他也在关键时刻,遇见了你妈妈。”

“什么?”伍桐心重重一跳。

沈泠与她十指相扣,解释道:“这就是你妈妈救的孕妇,生下的孩子。十年前,你去医院见过的。后来,你一直害怕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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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们,近期确实太忙了,考虑到我的精力和身体健康,打算之后每章更新的字数退回到1500+,这样尽量少断更。下一本文也会按照这个章节字数更,但会先囤至少5w的稿。

小沈憋了那么久,地点肯定是精挑细选的,就在()。

0234 Chapter 233 伟大的妈妈

餐厅很窄,窗户都合不拢,沿边缝隙里停着一只苍蝇,框栏之上的油被阳光打亮。坐在桌对面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衣,这白衣与十年前她随伍桐去程心蕊墓前的那身,与沈泠在办公室所穿的,绝然不同。

这是一身厨师衣,肩边有油渍,袖口有污痕。伍桐无意冒犯,却也忍不住打量女人,直到女人藏了藏袖子说:“健健康康地长大了,这么美,又有成就,你妈妈一定很开心。”

伍桐透过嵌满油点的玻璃,看见方才的小学生和小宝宝,正与沈泠一起窝在草丛边。小学生很快抓到一只虫,递给沈泠看,沈泠淡定地揪过一根触须,指点着,像是在给他分析结构。

伍桐回神,感到内心十分平静。青春期时对这个女人、对她诞生的生命产生的所有恨意,如今都已不见。伍桐说:“你也好好将孩子养大了,很健康。我妈妈……她要是知道,一定也会很开心。”

后半句话她说得艰难,将所有字吐完,耗费了许多力气。她才明白,她终究是违心的。

女人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拿袖子反复擦桌面,看起来比方才更尴尬:“谢谢你原谅我们。”

一时又无话,伍桐盯了一会儿女人放在桌上的手机,上面屏幕碎了稀烂,边角都破损。她下坠的心又悬起,挑起话题:“你这里工作吗?”

女人一愣,像是没想到她会关心自己,咧开嘴:“是啊,当时刚生完孩子躺在医院里,花销大,前夫又不肯出钱,靠补助金熬过来,好在有奶水,他吃得比我饱。你这么小没了妈妈都熬过来了,我夺走了你妈妈,能不自立吗?做了几年保洁,跟着一个姐妹去学厨师。你们应该是看不上这地方,可我现在工资一个月也有八千呢。”

说起自己的事业,她也滔滔不绝起来。光镀在她脸颊发侧,像镶了一层金边。伍桐听得很有耐心,待女人讲完,害羞地捂嘴,伍桐才说:“你很厉害,是我一定没有办法撑过来。”

女人目光闪了闪,眼中立刻蓄了泪:“你这样说,让我们母子情何以堪。妹妹,我要谢谢你妈妈,更该谢谢你。也许再回到那一刻,你妈妈把我先推出去的时候,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接受她的帮助。不为我孩子,是为了我自己,是我自私,我想活下去。”

指甲盖在桌面抠出刮痕,不论多少次,尝试想象那场大火里的情境,母亲放弃她而救别人,伍桐都会生理性地呼吸急促。如同她就身在那场大火中,浓烟席卷入肺,将死亡之意也一并带入她身体于是她反复地经历得知母亲离世消息时天地崩塌的绝望,反复回到那个黑暗窒闷的房间,等待没有希望、无人所爱的未来。

“妹妹,那时候我无颜面对你,你也不愿意和我说半句话。所以没能告诉你,一路上你妈妈一直在自责,没能给你完整的家庭,没有能力一直陪伴在你身边,还控制不住和你吵架。她问我小孩青春期是不是都这样,你说你抑郁,她不信,但她也有同事的小孩心理有问题,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用错了方式,只是没有接触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我没有骗你,那些话我当时没记住,自己有了孩子就反反复复想起。你妈妈当时和我现在年级差不多,要我在相同的情境救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我肯定不愿意。她很伟大,我们车祸前几分钟,她还摸我的肚子,说摸着就想到生你的时候,好痛。”

“所以我想,她当时救我,也许是想到出生时候的你了呢?”

“她说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坏的妈妈。”

“她救了我,我没什么本事,可以说微不足道,对社会也没有价值。但是对我来说,我重新拥有了生命,开启了崭新的世界,我得到了全部。我的孩子也是。”

伍桐在树边悠悠地看着草地里一大两小三人,盯了十分钟,沈泠才望向她。

他勾了勾唇,就近拿起一捧花,递给还在挖野菜的小学生,让他送给妈妈。沈泠摸了摸他的头,才起身向伍桐走来。

在伍桐面前站定的男人身上带了阳光和青草的气息,肩膀发间也都是细草。

“怎么跟小孩一样。”伍桐嗔了一句,抬起手自然地捡他身上这些碎物。

沈泠弯腰背手,脑袋落在合适她的高度,闭了眼凭她动作。

“干嘛,讨吻啊,还闭眼。”伍桐像在给小动物的毛发抓虱子,抓得不耐烦了,将他的头发胡乱揉作一团,揉成一窝草堆。偏偏这个人顶着乱草窝还是英俊,眼尾坠一坠出去还能招摇撞骗,说他只是大学生。

“可以吗?”他无时无刻不把握机会。

外面那位先生是你男朋友吗?他这六年一直资助我们。最早来找我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骗子呢。他说他的资助不是没有条件,他希望我六年后见一个人。

当时我还纳闷呢。妹妹,大概就是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