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言过了,若我出了事,瑶君也会为我这么做,”秦泠道,“瑶君的状况如何?”
罗中尉说着付瑶君的病情,她这两日就偶发头痛,请来医士都说并无大碍,所以没有放在心上,只是按方服药。结果昨夜瑶君忽然叫痛,叫了几个时辰直接昏死了过去。
两人说着进了屋,那仆妇将秦泠放到床榻前。
付瑶君侧躺在床,银盘般饱满的面庞血色褪尽,气息微弱至极,好似一具已经被勾走魂魄的躯壳。
秦泠从来就没什么闺中密友,来到都城之后,那些世家贵妇都嫌她出身低贱,更不容于她,只有瑶君将她当做挚友。她见瑶君这形容枯槁的模样,顿时心中疼惜无比。
仆妇上前将付瑶君的手腕垫于枕上,秦泠搭上两指,给她诊脉。
秦泠在摸完付瑶君的脉相之后,转头环视了一圈屋内,最后目光落到一顶瑞兽三足玉香炉上,指着那香炉道:“把那炉子拿来。”
屋内的一个婢女上前道:“香炉里都是灰了,奴婢再去拿些新的香料来。”
婢女说完抬眼,发现秦泠正看着她。
她之前跟着自家夫人见过几面林家少夫人,柔和随性,对着自家夫人从来都是点头附和,应是个好拿捏的主。可不知为何,这向来柔和的林家少夫人光是看着她,就让她心里有些发怵。
秦泠又重复了一遍:“将那炉子拿来。”
旁边的仆妇会意,走上前将香炉呈到秦泠面前。
秦泠用香匙舀出些许香灰,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用手指拈起些许,双眉微微蹙起,望向罗中尉道:“将军,瑶君此次并非旧病复发,而是被人陷害了。”
罗中尉统领北军,守卫整个皇城以北,也绝非无能之辈。他不似李潦生天纵英才,以老成持重而闻名,朝堂之上从来都是三缄其口。
这么一个保守谨慎之人却摊上了一个不正经的妻子。
可都城人尽皆知,付瑶君行事荒唐不经,也是罗中尉纵容的。
就这么捧在心尖上的人,怎么能被人陷害?
罗中尉冷下脸来,抬了抬手,管事会意将那多嘴的婢女拖了下去。
不一会庭院里就传来那婢女哭喊求饶的声音。
秦泠并未被外面的声音干扰,手法娴熟地给付瑶君施针,针扎的穴位有细密的水珠冒出,付瑶君忽然吐出一口血来,胸口剧烈起伏,好似被渡了一口气,终于活了过来。
阳光透过窗棂斜射入屋内,婢女侍从们小心将屋内的陈设都搬了出去。
付瑶君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脸上也有了血色。秦泠将额头抵在她的手上,默念几句祈福,便起身扶着仆妇走出了房子。
几个婢女屈身冲洗着庭院地面上的血迹。
罗中尉见秦泠要走,还想要留她:“夫人劳累了一夜,在瑶君的房内歇息片刻再走也不迟。她醒来后若见了夫人,也能更安心些。”
“我还有要事在身,”秦泠摇头道,“将军好生照料瑶君,等她醒了,我再来探望她。”
*
秦泠出了中尉府,就看见了那辆停在街口的青铜马车,周东临手握腰间的刀柄立在马车前,看见她之后神情变得古怪复杂,姿势僵直地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马车内光线昏暗,窗格映出的光影晃过李潦生深邃阴沉的眉眼。
“为何要逃?”
秦泠语气平静:“将军既然知道了,为何要问?”
李潦生猛地抓起身边的长剑,锐利的剑鸣声划破寂静,冰冷的刃锋抵在秦泠的颈侧。
血腥,香气。
青铜古剑,美人垂首。
剑身一偏,剑背挑起秦泠的下巴,秦泠被迫仰起头来,那双点漆般的眸子毫不避让地看向了李潦生。
鬓边一缕青丝碰到剑刃,随即断去,缓缓落到地上。
“你是真不怕死?”李潦生勾唇道。
秦泠垂下目光,长睫颤了颤,笑着道:“那酒不是给将军的。”
“什么酒?”李潦生露出疑惑的神色。
秦泠也有些错愕,李潦生看起来并不知自己在酒中下毒之事。
她很快冷静下来,当她在驿馆听到李潦生已经得知下毒之事时,就决心先去罗府,再将真相全部告知给李潦生。
“燕王妃寿宴那日,妾身是想给燕王太子下毒,不料将军让妾身将酒端去,众目睽睽之下,妾身怕被人疑心,只能先将毒酒端给将军,再设法解毒。”
李潦生微微一怔,冷哼道:“你怎么编得出这么荒唐的话来?”
秦泠继续说道:“我方才要逃,是怕将军不信我的说辞,不肯放我回都城给罗夫人医病。现下我人已经在这里了,难道我编出谎话来,将军就会放过我吗?”
她缓缓说道:“将军身上的毒已经解去了,将军若不信,可寻医士来验。”
李潦生缓缓放下手中的剑,眼中的疑虑逐渐消去。
他想到章洛所说如未毒发,还有可能是毒已经被解去了,而且毒有没有被解,一查便知。就如秦泠所说,她完全没必要骗他。
可一想到秦泠所说为真,李潦生顿时觉得有些如鲠在喉,恨不能掘地三尺,再藏匿其中,永不现世。
实在是荒唐可笑至极。
那杯毒酒竟是他自己求来的。
李潦生脑中不自觉闪过他逼问秦泠的画面,他让她不要白费心思,还要她来勾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