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潦生看魏沉癫狂的样子,对周东临道:“魏公子在寺庙中再住几日,不急着下山。”
周东临称是,又问:“可还找这画中之人?”
“不用找了,”李潦生看着画中之人,目光透出几分锐利,“给我把所有来往伏龙寺的关隘都封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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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毒之事已了,秦泠心中也轻松了不少,带着两小只在寺院里烧香祈福,在路上偶然遇见了一个白衣僧侣才想起自己有个久未谋面的旧友就在伏龙寺。
此人名叫章洛,本是个游医,后来皈依佛门,成了医僧。她在为林辞四处寻医问诊之时认得了此人,算是有些交情。
本想着顺道看望,问了小沙弥才知章洛性情比之前愈发古怪了,白天睡觉,晚间才见人,于是只探寻了他的住处,天渐黑了才动身。
章洛所居住的僧舍被建在了山峰之上。
夜空中还飘着小雨,台阶上有些泥泞,但她爬到一半的时候,雨就停了,她便收了伞。
虽爬上山峰多费周折,但高处别有一番景致。
秦泠敲了门,半天出来一个没睡醒的小沙弥。他听了原委,说章洛在煎药,让她在外稍等。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秦泠坐在僧舍前的竹墩上,望着周围环绕的群山和广阔无边的天际,顿时感觉到心旷神怡,好像她只是这浩渺天地中的一粒凡尘。
山谷之中有风涌上来,吹向高处,吹动漫天冰冷瑰丽的繁星。
她仰着头看向漫天繁星,想到斗转星移间,便是沧海桑田,便觉得她经历的那些事也算不得什么。无论是什么事情,很快就会过去,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不知等了多久,秦泠听见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
她想要打趣那个让她等了许久的小沙弥便道:“我等你许久了,你该如何。。。”
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始料未及的人闯进了她的眼眸。
目光相触,天地间万千色泽都暗淡下来,唯有一人敛尽所有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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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潦生远远就看见了一个身姿绰约的背影,那人坐在竹墩上,一把青伞搁在石桌上,仰着脸看着漫天的繁星。
李潦生眉头紧锁。僧舍里人多眼杂,打探他要前来拜访这医僧并不算难。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出言警告之后,她竟还敢来找他。
周东临跟在李潦生的身后,看见秦泠也有些惊讶,想起来问李潦生:“将军,需不需要查一下林夫人。”
这是例行公事。朝中不少朝官的女眷都与王家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李潦生怀疑这些女眷都是王皇后的细作,因此一直在暗中调查。
林夫人虽是林家人,但是并不知她的底细,半夜出现在这实在可疑得很,且又与许絮和许钰交好,不得不防。
李潦生淡淡道:“她没有问题。”
他并不想让人知道他们的过去。她与他的和离,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如今他位高权重,倘若其他人知道她曾是他的妻,就算他不动她,她也会因此遭受旁人的非难。
周东临心中有些疑惑,但他有不去探究的习惯,很快低头称是,等候在台阶下。
秦泠没有觉察到有人来,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一点点勾勒着天上的星轨。
恍惚间,他仿佛看见了她伸手指挥他贴窗花,左边一点,右边一点,等他贴得都快不耐烦了,但只要她勾勾手,他就忘记了方才被她如何折腾。
也是这般清丽的容颜,柔和又坚韧,亲和又疏离,也许是因为她惯会用一幅虚假的面孔示人,所以明明相反的气质却能巧妙融合在她身上。
她似乎觉察到了身后有人来了,缓缓转过身对他道:“我等你许久了。”
温柔缱绻,随风入梦。
第十八章初见
她还记得他们的初识。
夏日杨柳茂盛厚重,在河边并排着留下一片凉快的阴影。
出门之前,舅母抱着她假惺惺哭诉,说舍不得她出嫁。实际上,正是舅母打点的媒婆,给她找的相看对象。萧家明明是当地的富户,舅母却时常跟舅舅哭穷,说养不起这两个侄女,早就琢磨着要把她嫁出去。
她听婢女们说,舅母不想给她备嫁妆,便随便给她找了一个破落户,时常还要去河边找一个老媪讨米吃,整日佩戴着一个宝剑在街上无所事事。
秦泠早先无意中听到了舅舅答应舅母,立秋之前会把她嫁出去。
她想着只要相看的这人心善,日子能过下去就行。只要她嫁出去,妹妹的日子想来会好过一些。
他们约定在河边的柳树旁相见。
秦泠下了马车,远远就看见了那人的背影,昂藏八尺,虽穿着麻衣,但依旧英姿勃发,腰间佩戴一柄系着红色剑穗的宝剑,看起来就像一个行侠仗义的侠客。
秦泠走近了,也不敢看他的脸,一直低着头,离得有些距离,便觉得脸上发烫,柔声道:“小女秦泠见过公子,公子久等了。”
那人的声音颇有些清冽,犹如玉石之声:“在下李潦生。”
两人从未见过,不甚了解,往后却又要同床共枕做夫妻,气氛顿时有些微妙。
“小女原是楚地人,因父母早亡,投奔了萧家,”秦泠面颊越来越红,声音也越来越小,“听闻公子是韩地李狸将军之后,也是因为战乱,流落至此。”
舅母没有少说李潦生是什么贵族之后。不过秦泠也清楚这所谓的贵族不过是有一把象征身份的宝剑而已。李潦生不事生产,家里都穷得揭不开锅,天天去别人家吃白食,被街坊邻里厌弃。
秦泠去村里打听,卖肉大娘听了李潦生的名字,直接吐了口唾沫。大街上甚至有孩童编歌谣来嘲笑李潦生没出息,还有脸佩戴宝剑。好心的赶牛大叔说绝不能嫁给李潦生,否则会吃大苦头。
但秦泠没有选择,舅母天天对她旁敲侧击,总是莫名其妙发火,找些莫须有的由头来挤兑她和溪儿。她必须得尽快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