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潦生道：“为了当皇帝。”

皇帝道：“你错了，朕不是为了这个皇位。朕是为了天下黎民?。只有天下一统，才会海清宴平，再无战乱。朕起兵之时就曾发誓，要让天下人都过上安定的日子。”

“你可知前朝为何覆灭？不是因为末帝暴政，而是因为前朝诸侯王权力过大，各个手?握重?兵，野心越来?越大，一心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受朝廷的管辖，最后纷争加剧，干戈四起。”

李潦生望着不远处的龙椅道：“前朝诸侯王野心膨胀，可晋王和韩王都安分守己?，对陛下忠心耿耿，他们何错之有？晋王举全族之力跟随陛下南征北战，最后却落得声名尽毁，九族伏诛的下场。”

皇帝俯视着李潦生，仿若巨龙在云层中睁开双目，足以摧毁城池的压迫感让人难以喘息：“你懂什么？他们对朕忠心，会对朕的儿子忠心吗？他们没有反心，他们的子孙后代难道就不会有吗？他们不会想，那他们的属下呢？当地的豪强呢？”

“朕要的不是我这一朝的安稳，朕要的是千秋万代永世太?平，再无干戈。”

李潦生的头开始隐隐作痛：“死了那么多人，那么多人。”

晋王的妻儿、部曲，那些曾经?与他喝酒欢笑的朋友，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战友全部都死了，就因为这么一个理由。

皇帝提声质问?，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道：“那有乱世死得人多吗？”

李潦生神色茫然：“臣不明白。皇帝是看着晋王太?子长大的，与晋王情同?手?足，如何就能?下得了手?？陛下对他们难道就没有一点愧疚吗？”

皇帝边咳嗽边道：“朕是开国君主，根本不用操这个闲心。可惜朕这个太?子，实在太?过软弱，母族又过于强势。如果朕不做这事，朕死后诸侯王必定会再次联手?，或被形势所迫，或被权力所诱，或被家臣部曲怂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朕也不是铁石心肠，朕就是太?心软了，所以甘愿承担这一切罪孽。”

李潦生感到一阵无力，他宁愿皇帝说得无理，他便有了情绪宣泄的出口。

但此时此刻，他竟无法反驳皇帝的话。

他生长在偏远的青州，父母亡于战乱，吃着百家饭长大，最熟悉的不是这些王公贵族，而是贩夫走卒，黎民?百姓。

王公贵族为了权力征战，最后死得还是千千万万家平民?百姓的子孙。

诸侯们想要更大的疆土，更多的权力，可黎民?百姓只想要天下太?平。

他如何会想不通这其中的道理，只是他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诸侯王固守那一方土地，是不可能?不顾自己?的利益，去维护朝廷和天下的利益。就像皇帝所说，只要分封的诸侯们还存在于世，天下就不会真正安定下来?。

李潦生头痛得厉害：“陛下说要以仁治国，要讲信义，要行?正道。这还算是正道吗？”

皇帝咳嗽得越来?越狠，殿外?的夜风窜入，火烛摇晃，他的影子拖在地上犹如在地府里行?走的鬼魂：“你说言的正道能?够救一世，救不了万世。身为万民?之主，就是要忍常人不能?忍，行?常人不能?行?之事。”

“若处处尊正道，讲礼义，如何驾驭群臣？又如何能?够抵御外?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口鲜血呕了出来?，地上一片血色。

皇帝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着衣袖上的朱红，笑出声来?：“你会明白朕的。”

李潦生看着眼前的那滩血迹，心绪纷杂，五脏六腑好像都被架在火上煎熬，头更是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他已经?不知道要何去何从了。

“潦生，不早了，回去歇息吧。”

皇帝的背影变得有些佝偻，一代雄主好像真的老了，累了，他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

皇帝的旨意是在正午下来?的。

传旨的宦者一改往日的态度，不再热络上前，一脸生疏，公事公办。李潦生接了旨意，像往常一样给宦者一些好处，也被宦者给拒绝。

皇帝让李潦生即刻赶赴边关，往后无诏不得入京。

秦泠回了屋就开始收拾东西，她将?李潦生的衣物和自己?的放在一起，脸上带着笑，仿佛不觉得是要去吃苦的：“我都没有去过边关，我听说那里有无边无际的草原，有广袤无垠的沙漠，太?阳又圆又大。”

李潦生将?圣旨放到一边：“你不用去。”

秦泠似乎没有听见?：“到时候你练兵，我行?医，晚上还能?一起看星星。”

李潦生道：“你留下来?。”

泪珠从眼眸中掉落，秦泠揉了揉眼睛，若无其事道：“怎么成婚没几日，你就嫌弃我了？”

李潦生道：“我无力保护你。”

秦泠声音哽咽：“我无需你保护。难道是你保护我，我才活到现在的吗？”

李潦生道：“那林家呢？”

秦泠手?上的动作未停，将?自己?的衣物全部整理好，一件件放进木箱里：“人都要先为自己?考虑。从前我有余力，才想着为林家出力，以报林辞对我的恩情。如今我的夫君落难，我自然是要跟着夫君。”

李潦生背过身不去看她，紧紧攥住手?，又缓缓松开：“我已经?让长孙先生将?我名下的东西全都过继到你的名下，这件事处理起来?有些繁琐，需要一点时间。等一切都料理妥当，我们就和离。只要你和我没有了干系，你就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秦泠再也忍受不了，哭着道：“李潦生，你说什么呢？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说了不会和我分开的！”

她上前抱住他的腰：“这些都是小事，只要我们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潦生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掰开：“你负我一次，我也负了你一次，如今算是两清了。”

秦泠不肯松手?：“我不要两清。”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再也无法冷静下来?，湖面上刮起了一阵狂风，湖水波澜不止，一浪接着一浪。

“我后悔了，我错了，李潦生，我真的错了。我不该离开你，我们没有分开，也一定能?走出一条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