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静了?一会，外面仆从悄声说话的声音都变得无比清晰。

林老夫人见秦泠低头不语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的结尚未解开，叹了?口气道：“你还?在埋怨我？”

秦泠摸着面前的茶盏道：“祖母知道我只有溪儿这?一个妹妹，她若有三长两?短，我在世上?就再无亲人。当日祖母将我困于府中，不许我去救她，无异于断我的生?路。”

“但祖母若想要揭发我，只需将此事禀告王皇后，就能将林家摘干净。但祖母并没有如此做，既没有揭发，也没有派人追寻，反倒说我是在家中修养。”

“我对老夫人谈不上?埋怨，只是已无法像从前那般亲近了?。”

林老夫人拿起方几上?的佛珠，捏在手中，心绪稍平，才缓缓问道：“我听说你妹妹现在跟着武安侯的嫡子？”

秦泠道：“是。”

今时不同往日，若秦泠不想说，林老夫人也无法再细问下去，只得道：“我见过那孩子，也是顶好?的样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屋内又静了?下来，还?是秦泠率先打破了?沉默：“我这?次去燕国?，与林靖一道去拜见了?任夫子。”

林老夫人望向秦泠，发觉她双眸中暗藏的悲意，忽然明?白了?什么。

秦泠继续说道：“任夫子告诉我，他?曾有一个爱徒，曾是当今皇帝最忌惮的人。”

手中的佛珠摔在地上?，珠子崩落四散到各处，发出清脆的声响。林老夫人扶住身后的屏风，弯腰咳嗽起来，胸口不断地起伏。

秦泠坐了?过去，扶住老夫人的肩，缓缓给她顺气。

林老夫人握住她的手道：“你既然知道了?，又为?何要回?来？”

秦泠回?握住林老夫人的手，声音沉静，她像是天生?就有使人心安定的能力：“祖母该休息了?，这?局棋就让孙媳帮您下完吧。”

*

春光明?媚，长秋宫中的桃花开得正艳，鸟儿的啼叫声都欢快不已，但路过的宫婢各个面色憔悴，低头快步走过，来不及欣赏这?盎然春色。

殿门紧闭，纷然的色彩都被挡在了?门外，宫室内一片昏暗。

长秋宫的大长秋匍匐在地，磕磕巴巴道：“陛下确实是，确实是这?么说的。”

王皇后半倚在软榻上?，按了?按额头道：“他?要带四皇子去围猎，让太子留在宫内？”

大长秋小心道：“兴许是想要太子留下来，留下来学着处理政务。”

王皇后轻笑一声，若真是如此倒好?了?。

只可惜皇帝从未对太子有过这?等期待，他?对太子从师于何人不闻不问，却将张韵之派去深山老林请闻名天下的任夫子，想要任夫子出山亲自教?习那个还?不会说话的四皇子。

大长秋头埋得更低，因为?他?接下来又要说一件可能触怒王皇后的事：“高大人送回?来的消息，说王娘子死得时候还?被燕王太子抓着手，所以不得逃脱。因燕王太子得了?疫病，没有太多仆从，只留了?一个宦官在门外，可能没有听见里面的叫喊声，造成了?惨剧。”

他?说完后，全身抖得跟筛子一样。

王皇后站起身来，将裙摆往后踢了?一脚，嘴角依旧上?扬：“这?么说来，是无人在背后指使了?。”

大长秋紧闭双眼?，不敢说话，不料王皇后不仅没有气恼，反倒拍起手来，她就像是一个找到了?玩具的孩子，笑着道：“有趣，实在是太有趣了?，这?是老天要来灭我们王家了?。”

大殿空旷，她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直挠人心。

“人要与我斗，我就灭人。若天要与我斗，我就诛天。我倒要看看老天能与我过几招？”

*

秦泠回?林府之后重?新执掌中馈，先清理府内佣人，将不知底细的可疑之人全部给钱打发走，然后过目了?这?些时日的账目、处理人事纷争、查探庄子，忙得眼?下乌黑一片。

等她将林府大大小小的事务料理差不多，已经到了?春猎那日。

往年她是不会去春猎秋猎的，但她已经决心要护住林家，就不能再坐以待毙。再者，她说不定能在猎场见到秦溪儿和林晴。

林靖知道她要同去还?给她准备了?趁手的弓箭。

春猎的营地被安置在月明?湖畔，从营地往远处看去，可以看见巍峨连绵的山峦和交叉迂回?的众多河流。

营地正中是帝后的大帐，其余营帐都按众人的官职阶位一层层往外排开。林靖和秦泠的帐篷的规制仅次于皇室宗亲和侯爵，离帝后的帐子也不算太远。

秦泠留意到帝后的帐子旁还?有一个华贵的帐子，听说这?次太子并未前来，她希望这?是林晴的帐子。不过她也不着急，等到晚宴的时候，自会揭晓。

林靖一到营地就被皇帝召见，他?吩咐随从将秦泠带去马场就匆匆走了?。

草场上?日光明?媚，雄鹰低飞，还?有风从遥远的天际涌来，似乎能卷走人所有的杂念。

秦泠深吸了?一口气，感觉身心都前所未有的放松下来。

她走到马场的时候，马场还?没有多少人。随从将她带林靖为?她精心挑选的马匹前，是一匹较为?矮小的红棕马，显然林靖是怕她摔了?。

“这?马如何骑？”秦泠蹙眉，她瞧着旁边那匹高大的乌骓马道，“我要骑这?匹。”

随从忙道：“这?是二公子的马，旁人骑不得。”

秦泠翻身上?马：“无事，让他?再去找一匹。”

等秦泠骑远了?，随从才叫出声：“这?马认主。”

秦泠没有听见随从的叫喊声，但也发觉这?马好?像有些难驯。她要往左，这?马就往右。她要往右，这?马就要往左。

她正在与马拉扯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秦泠转过身望去，看见有一对男女从远处骑马过来，身后还?跟着一队护卫。男子看着眼?生?，女子正是韩四翁主许絮，她看着比几月前清瘦了?不少。

许絮骑马近了?，柔声道：“好?久不见，姐姐可曾想念我？”

秦泠见着许絮也十分欣喜，牵着缰绳上?前道：“殿下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