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将人带回了自己的寝宫,萧止戈气愤地质问他怎么不反击也不躲。

那时还很小的安长卿很认真地对他说:“这次躲了,下次会被欺负得更厉害。”

萧止戈那时尚不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只忿忿地对他承诺:等回了宫就去找父皇,把他要过来当伴读。不叫别人欺负他。

他那时候只想着反正安长卿也不受宠,他又没有伴读,应该不难。却没料到世事无常,许多事并不都会顺心遂愿。

回宫之后,还没等他向父皇提起此事,就听皇后说,他的母妃丽嫔,自尽了。

之后是兵荒马乱又格外艰难的几年,没了母妃庇护,他才知道,还有更苦的日子等着他。而他也终于明白年幼的安长卿曾对他说过的“这次躲了,下次会被欺负得更厉害”是什么意思。

他迅速地成长起来,至十二岁,为了脱离皇后和太子掌控,自请去边关从军。之后多年归来,想起自己的誓言,却发现安长卿早就已经忘记了儿时戏言。

而他未能践诺,到底有愧于心,之后多少有意无意地留意他的消息。后来听说他在相府过得艰难,又叫常在昌暗中帮扶。

再后来,为了消除宫中忌惮,他自陈不爱女人,求来太后懿旨,才将他娶进王府。

“……大概就是这些。我见你都忘了,便没有刻意再提起过。”萧止戈神色淡淡道。

安长卿诧异地睁大了眼,蓦然想起以前冬日份例被克扣时,过几日却总能在院子里发现一筐火炭;还有出府给娘亲抓药时,因为银两不够,药铺小二也时常少收他银子……

后来大了,他才知晓药铺是嫡母李氏的产业,还觉得奇怪,李氏怎么会这么好心。

原来这些,竟然都是萧止戈叫人在暗中做的。

安长卿努力搜索着曾经的回忆,却懊恼地发现,自己是真的想不起来与他有关的一点一滴来了。在他十岁那年冬日,他为了救被推进水中的安娴钰,落水受了寒大病一场,之后便忘记了许多事情。

“对不起……”安长卿眉眼间有些沮丧:“我都想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喏喏:那这么说……你是不是暗恋我很久了?

怂怂:……嗯。(耳朵渐渐变红

第54章

面前的人垂着头, 眉间凝着懊恼,似乎对于遗忘了这段往事十分耿耿于怀, 也十分愧疚。

他沮丧了半晌, 无精打采地垂着眼睫,低落地解释:“我十岁时落过水,发了一场高烧。好了之后, 以前的很多事就都记不全了。”顿了顿,道:“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安长卿是真的很难过,也觉得愧疚。那样久远又珍贵的往事,他却偏偏忘记了,唯有萧止戈一个人记得, 甚至还守着久远前的承诺,只要这么一想, 他就觉得仿佛是自己将那个九岁的萧止戈独自抛在了过去。

这一世他们说开了, 可上一世呢?

他从未认真地想过,为什么明明没见过面,萧止戈却对他这样执着。娶了他回王府,之后又不顾朝臣反对, 一意孤行立他为后,给了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荣。

在两人分别后的许多年, 萧止戈到底践行了自己幼时的诺言。只是安长卿却早就遗忘了这段往事, 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于是两人一个沉默不言,一个畏惧逃避。就这么生生错过,惨淡收场。

安长卿只觉得心口一抽一抽的痛, 丝丝缕缕的疼像蛛网一样,逐渐包裹住他整个心脏,叫他只能靠着掐紧手心才能缓解这难言的痛。

就在他沉湎上一世、难受地喘不过气来时,一双带着暖意的大手轻轻落在发顶,而后揉了揉。

“没关系,我还记得。你想知道的话,我再讲给你听。”萧止戈这么淡淡道。

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多故事可讲,秋猎满打满算不过十五日,两人相互陪伴的日子也就约莫十日。两个不受宠的孩子,没有什么太花哨的玩法,就是躲在萧止戈偏僻的寝宫之中,分享一块糕点,或是给对方讲从娘亲那里听来的志怪故事。

泛善可陈,却像一条平缓的溪流,涓涓而过,安稳宁静。

这大概是萧止戈挣脱深宫束缚,过得最安宁的十五天。母妃过世后,他独自在深宫之中挣扎,历经尔虞我诈,跌宕沉浮,也就愈发怀念这样简单安宁的感觉。

常在昌从前总对他裹足不前的做法表示不屑。

“堂堂北战王,也有这么畏缩不前的时候?你要是真喜欢他,把他要过来,安知恪还能不肯?反正也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子。”

常在昌的话太简单,萧止戈的心思却太沉重。

一别经年,他是声名狼藉双手染血的北战王,坊间关于他的传言不计其数,随便捡一个,都能止小儿夜啼;而安长卿也已经长大成人,依旧不受宠,却依稀还是幼时简单纯粹的模样。

他时常怀念旧日时光,却也清楚地知道,岁月变迁,各有经历,就算是最亲密的玩伴,也有分道扬镳的。更何况他们相处不过半月,安长卿又早就忘记了这段时光。

他不想破坏记忆里仅存的安宁片段。所以从来只离得远远地打听他的消息,能帮的就帮一把。若不是后来年岁渐长,宫中开始试图插手他的婚事,他也不会一时鬼迷心窍,求来太后懿旨,将人娶进了府。

大婚前,萧止戈曾后悔过一时冲动将安长卿搅合了进来,然而如今瞧着眼前的人,却只有满心庆幸。

幸好……幸好他从来没有变过。

“这么久了,你都还记得?”安长卿终于抬眸看他。

怎么会不记得?

他珍藏的回忆不多,尔虞我诈刀口舔血时,便一遍遍将珍藏的回忆拿出来品味,度过那些暗淡无光的岁月。

“我记性好。”萧止戈凝着他,温声道。

……

于是这一日,安长卿就坐在将军府的院子里,晒着暖洋洋的日光,听萧止戈一点一滴地回忆幼时的趣事。

安长卿虽然都忘了,但萧止戈的每一句话,都叫他有种熟悉感,当萧止戈说道自己为他出头打架受了伤,小小的安长卿蹲在他面前,眼睛通红还鼓着脸努力给他吹吹伤口的时候。

他忽然接了一句:“喏喏吹吹,痛痛飞飞。”

萧止戈蓦然转头看他,安长卿眼中盛满细碎的光芒:“小时候娘常这么哄我。”

于是这句话被年幼的安长卿有模有样地学来,去哄受了伤的萧止戈。

萧止戈神情柔软,手指从他指缝之间穿过,握紧,说:“你看,你其实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