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津行把手机塞进容祈的手里,捏着容祈的手指按下了接通键。
小小的蓝色屏幕上跳跃的来电显示是容淑盈。
神志不清的容祈登时回魂了。
来电的是他的二姐。
“喂?小祈吗?”
容祈倒吸了口空气,极力用几不可见的颤音回应:“嗯,是、是我,在呢,二姐,”贺津行眼角带笑。
“小祈,你那儿什么声音?”
“猫哈,是猫,野猫。”容祈软无力地说,“姐,我现在、嗯有点、有点忙。”
“小祈,姐姐是想问你哪儿来那么多钱?”
容祈没法张口回答,只要一张口,声音就自己跑出来了。
贺津行说:“小祈。”
容祈忽得睁大了湿漉的眼睛,耳尖红到冒气儿。
事后,他几乎已经快要失去意识。
容祈是被贺津行抱出去的。
兴许惹来了很多人的目光。
但好在容祈同那些人都不相识。
想起这一天时,除了贺津行那句“小祈”,还有就是容祈丢了那把放在门口的伞。
容祈给二姐回了个电话,借口说领导来了,才匆匆挂断。
公司接了几个大单子,容祈比平日更忙,连着一周都在公司过夜,靠着面包牛奶度日,他咬着面包,台式电脑硕大的屁股发出轰鸣声,页面卡顿,刚做的内容还没来得及保存。他放下面包,站起身来去拍电脑,把昏昏欲睡的同事给惊醒了。
容祈尴尬地笑了笑:“电脑、卡住了。”
他重新坐下,静等着关机、重启,熬了半宿做的内容又要重新做一遍。
在等待的时间里,他总瞥着手机。
贺津行只有在想起他,要用他的时候才会给他发消息、打电话,在除了办事之外,他和贺津行就像是他和所有其他人一样,哪怕是坐在这样的逼仄、烦闷的办公室中也绝不会说上一句话来。容祈这人有一个极大的优点就是极具自知之明,他知道哪些是自己要不来的,哪些是自己配不上的,所以他也从没奢望过在其余空暇的时间同贺津行联系。
又是一个通宵工作之后,容祈发起了低烧,办公室窗外的天空才蒙蒙亮,他却头重脚轻,抬不起眼皮来了,松松垮垮的,像是脱了骨头。
他原想咬咬牙,等下班了路过药店买些药就好了。
结果忽的眼前一黑,倒头就晕倒在了工位上。
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躺在白花花的医院病房里,医生说是淋了雨受了风寒再加上疲劳过度,身体一下子受不了,就宕机了。
“年轻人不能这样耗费身体啊。”医生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容祈点点头,接着便问:“那我可以出院了吗?”
“刚跟你说了,你就忘了啊?”医生说,“今天必须留院观察一下,明天才能出院。”
贺津行发来短信问他:在哪。
容祈还没来得及回复,贺津行又发来了一串地址,附赠两个字:过来。
第4章
在那一瞬间,容祈觉得自己好像一条狗。
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但这狗是容祈自己愿意当的,怨不得别人。
容祈拔掉针头,针口溢出了点血,拔得有些猛了,青筋微微肿起。他拎起衣服,穿好鞋子,跑出了医院。
全勤奖泡汤了,他还可以靠卖挣回来。
容祈赶到约定的地点,商圈边上的一条街道,树叶很浓郁,被八月毒辣的光晒成了水,淌在容祈浅白色的脸上和锁骨里。工作日,商圈人流量不大,骑着单车的少年少女从容祈面前像风一样窜过,掀起的灰尘迷了他的眼睛。
他站在脏蓝色的路牌下,四处张望着,寻觅着贺津行的身影。
停在树影下的一辆轿车朝他按了按喇叭。
驾驶位上探出一只燃着烟的手,向他招了招。
高档车,锃光发亮,容祈对车没有研究,认不出什么牌子,只知道贵,一百个、一万个他都抵不上这一辆车。想到这,容祈低头看了看自己黑色的亮皮鞋,他再怎么精心呵护的皮鞋,此刻都瞧不见半点亮丽,灰扑扑的,像夜里搜寻光线的蛾子。
容祈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上,坐姿很规整,双脚微微踮着,像是生怕糟蹋了这名贵的车子。
在车子里坐了半晌,贺津行没有要开车的意思。
容祈终于开口问:“不去宾馆吗?”
贺津行咬着烟,眼角带笑,轻挑挑地说:“不去,就在这。”
容祈觉得自己的脊梁火辣辣的,像是有火把烘烤着,连带着他皮鞋里的脚趾都微微蜷了起来,双手紧攥着衣角,路上来往的行人虽然算不多,可总归零零散散有一些。这样让他把羞耻暴露在日光下,容祈一下喘不上气来,头脑又涨得厉害。
贺津行神情未变,含笑的眼睛总是含笑:“不愿意啊。”语气有些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