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睡着,让自己的男人在旁边坐一夜,传出去都让人看不起。”她轻哧道,“躺着吧,不动你就是了。”
“你……”
“本王瞧着那么不可信吗?”
崔冉看看这已经径自闭上眼睛的人,没敢说话,只沉默着在她的臂弯里挪了挪身子,满身都写着无所适从。
赫连姝没再睁眼,只顺手一捞,就把被子拉了上来,一多半都盖在他身上,将他囫囵裹作一团。
“我还懒得碰你呢。”她轻声道,“别一会儿再病上几日,队伍又得等你。”
崔冉抬眼看看她的脸,抿了抿嘴,只能也合了眼,只告诉自己,至多就当作是受刑,坚持着躺到天亮罢了。
然而,大约是前几日病得没力气,身子乏,在她身边躺着久了,竟也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只是睡得不踏实,梦里渐渐地像是有人吵他,还颇为焦急,只是他眼皮太沉,实在无暇去顾。
半梦半醒中,只觉得腰上让人掐了一把,有人在耳边道:“再不理我,本王要你了。”
他一下醒过来,急道:“你说话不算话。”
就见赫连姝在眼前,有几分哭笑不得,转瞬脸色又沉下来,“别睡了,外面走水了。”
25. 雁过孤城(八) 有本王在,没什么可怕……
走水?
崔冉一怔, 本能地向外一望,寒意立刻从后脊背爬了上来。
屋子里的烛火早已经燃尽了,却丝毫无碍于视物, 只因外面的天色亮得通明, 隔着冬日里厚厚的窗户纸, 也能看见一片火光跃动在黑夜里, 格外令人恐惧。
他被赫连姝从床上拖起来,忍不住惊道:“如何会走水的?”
就听这人笑骂了一句:“你问我, 我哪里知道去?”
话虽如此说,她却忽地蹲下了身去,朝地上摸索着什么。
待崔冉明白过来她的意图时,方才还因惊慌而面无血色的脸上, 陡然一下红得厉害。
“你别,”他急着将双脚往衣摆底下藏,声音极窘, “我自己来。”
眼前人半点也不顾他说什么, 不由分说捉住他纤细脚踝,将鞋穿上了, 才拉着他起身往外走。
“什么时候了, 还有你矫情的工夫。”
也不知是羞得,还是屋里的温度当真很高,他只觉脸上烫得厉害,不敢出声, 只听任她牵着。
然而只这一会儿的工夫,火势便更大起来。木头的门扇经不住火,初时还是门缝里有火苗子舔进来,不过眨眼之间, 整扇门已有要没入火海的架势。
屋子也像不堪重负,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都传来令人不安的“咯吱”声响,一听便不是祥瑞。
崔冉的手冰冷,躺在她的手心里,下意识地缩了一缩,连带着脚步也有些迟疑。
她扭头一眼看过来,脸色发沉,目光如利刃,他就止不住地有些怕了,道是自己胆小无用,在这关头还畏畏缩缩的,果然是惹了她嫌弃。
赫连姝却忽地向旁迈了一步,竟是去取她的斗篷。
“别动。”她道。
随即长臂一展,斗篷宽大,瞬间将他周身裹了个严实。
“你……啊!”
崔冉刚到嘴边的迟疑声,转成了一声惊呼。
他只觉身子一轻,就被人打横抱起。对方的举止并不温柔,甚至称得上有几分鲁莽,他结结实实撞进她的怀里,脸颊蹭在她胸前珠饰上,颇有些不舒服。
只是她双臂修长有力,紧紧将他箍在身前,竟有那么一瞬,令他的满心慌张,忽地有了安放之处。
“怕吗?”她低头道。
他仍在惊愕之中,未及答话,便听她又沉声道:“别看。”
他初时极不明白她的意思,却在见她大步向门口而去时,恍然间领会了她要做什么。
“砰”的一声,门扇应声而开,那在火舌舔舐下本就岌岌可危的门板,受了她这一脚,半边都松脱开来,在扑面的热风里摇摇欲坠。连带着门框上头的碎木片和火星子,都像下雨一般往下落。
崔冉本能地向她怀里躲了躲,随即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扯着斗篷往上一拉,将他的头脸都遮在里面,一星半点也燎不着。
狐皮斗篷极厚,他眼前黑茫茫的,连外间的火光都瞧不见了,只觉得自己让她抱着,一路飞快前行。
他既看不见,也动弹不得,只有掌心汗水潮湿,滑腻腻的一片。
直到听见前头有人说话,像是匆匆赶来,如临大敌,“殿下恕罪,末将来迟了。”
赫连姝一边将他放下地,一边张口就骂:“本王要你们管什么用?一个个的灌了几两黄汤,就连自己亲娘都不认得了。”
崔冉忙着站稳了,将头上罩的斗篷掀开,就见面前是尔朱云,已经单膝跪下在请罪:“都是末将等不警醒,请殿下责罚。”
他身边人就冷着脸哧了一声,“责罚?罚你火便能灭吗?”
见对面无所适从,她便面露不耐地一摆手,“去去,别在这里碍眼。”
尔朱云并不是听不明白话,知道她表面虽是斥责,实际却是轻放了,赶紧谢了恩,忙忙地领着几个陆续赶来的副将,组织人手救火去了。
只余崔冉站在赫连姝跟前,一时无话。
他囫囵睡在她身旁时,未脱外衣,索性此刻衣裳还是整齐的,并不羞于见人。只是一离了火场,站在夜风里便冷得很。
他默默抬手,紧了紧身上的斗篷,抬眼却见赫连姝亦是一身衣裙单薄,让夜风吹得发丝和裙角微微拂动。一时间,就有些拿不定主意,扯着斗篷一角扬了扬,却又绝不像能让另一人容身进来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