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书来今天来的晚,没有赶上看他的操作,只是从学生们口中稀稀落落的讨论中窥到了青年意气风发的风采,他的纪录自己是知道的,突然想起这回事来,这种奖项对他来说也许含金量比不上一篇SCI,但是既然他每天都有练习,那去参加一次放放医院繁忙的事儿休息几天也不错。

“当然是有的,书来,其实我今天很意外。”

意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是傅书来会做出的事情,就好像是,他终于拨开了自己心底厚厚云层的一角,而那位曾经意气风发的青年,跨越时间长河,好像又站在了自己面前。

有种他们很久没见的错觉,又似乎的确是这样。

他假期后又是调休加补班,他们最近几天因为太忙仅有过在家时的短暂温存和交流,其中两晚他还有值班,中午有急诊,下午有加班,算起来接触的时间少得甚至算可怜。

“因为想做,就去做了,迈一步好像也没有那么难。”

傅书来笑着侧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声线温润柔婉,眉眼里笑意温柔得不似寻常。

从心外大楼到停车场的这段走的距离似乎都因为两个人一起而变长了,深秋晚风虽带着凉意,却莫名让人觉得格外温暖心动。

那时正值傍晚时分,橙红色落日缓慢下沉,正巧在他周身镀出一圈浅淡柔和的光晕,像是茸茸又细软的薄雾,在他们相隔仅有半臂的距离之间蔓延。

陆寄云怔了一下,回以温柔缱绻又满怀爱意的笑,帮他扣好安全带,两人交换了一个深吻,这才缓慢驶出停车场回家。

傅书来则是坐在他身边处理工作群和邮件消息,冷不丁看见汪主任给他发的一条微信,一直回复基本没停的手顿在了半空,竟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又或者是怎么回答。

【书来,我看寄云最近上手操作很不错,这次的微创手术我有意让他主刀,这孩子现在也有双证,我作为第一责任人随时监督,你是否愿意亲自做他的副刀,看看学生的手术教导成果?】

傅书来脑子里那一瞬间好像是嗡地响了一声。

心外要求非常高,也同时意味着机会少,副主任以下几乎不允许主刀,很多博士生和主治都只能在手术组打下手,虽然只是微创手术,但汪主任这次愿意给机会,真的是非常难得了。

如果是以前他还能主刀的时候,寄云的机会应该更多一点,这就是现实,也是他为什么执意要送寄云出国去自己霍普金斯的老师那边的原因,他希望寄云有更高更广阔的的平台,学术圈从来都没有那么容易,看到有人曾经淋雨,他希望自己能成为打伞的人。

但是让自己来做副刀,那也确实……很考验他自己心态了。

60陆先生,菜要糊了,不用这么着急表明心迹、你是不一样的唯一

“怎么了?书来怎么突然露出这样的表情?”

陆寄云停下车,转过头去便看见傅书来捏着手机的指节微微颤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抚摸着自己左手那道伤痕,目光失焦而沉默。

“寄云知道汪主任准备让你主刀的事情吗?”

傅书来抿了抿唇瓣,侧过头去看青年略显疑惑的面容,选择了一个更为温吞的方式跟他讨论这件事。

他回手术室是一件事,重新拿起手术刀是另一件事,傅书来分得很清楚,他其实始终觉得自己没有再拿起来的机会。

一个是面对,一个是实践,横亘在其中的,是一道永远跨不过去也无法回到从前的伤痕。

“知道,初定是元旦后,给了我挺长的时间做准备,那位病人不太严重,是择期手术,还在考虑期,本人和家属不同意的话就还是老师主刀,这次只是口头通知了一声,不确定的事儿。”

汪主任的手术排期很满,专家号之后的三个月已经全被预定挂满了,他调了一场一个半月之后的择期手术病人给他,最近还是在与家属的交谈考虑期。

毕竟不是小事,对方还在术前评估调整期,没有人愿意把生命交到不确定的年轻医生上,凡是病人,求医总是要最稳和最好的,他要填的报告和申请太多了,科里也不会太早下放权力给他。

陆寄云熄火拔下钥匙,刚要打开车门,手指突然顿在了内侧把手上。

“书来怎么知道得这么快,不对,这个表情……”

刚开始还是带着笑意很轻松的口吻,陆寄云今天忙得脑子有些疲累,转了一圈儿才反应过来,猛然转过头凝视着傅书来,凑近伸手覆住他的手:“是我想错了么?”

陆寄云顿了一下,握住了傅书来完好的那只右手,突然哑了嗓子,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没想错”,傅书来抬起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轻轻扬起唇角,“就是做寄云的副刀,准备一下,最近我们多配合练习练习,如果有机会的话。”

陆寄云剩下的话悉数被这句回答堵在了嗓子眼里,下一秒,他伸臂把傅书来紧紧搂在了怀里。

果然,他的猜想没有错,自从傅书来态度有松动的迹象,院里科里也坐不住了。

外界的因素他根本不在意,他只在乎书来怎么想。

“唔……寄云……”

傅书来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被陆寄云压在靠背上亲吻,是缠绵悱恻的,他亲得很郑重很小心翼翼,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最后还是把情绪都湮灭在了沉默里。

“难怪时间给了这么长,我跟书来从来没有配合过,汪老真是用心良苦。”

陆寄云轻叹了一口气,握住傅书来的左手,缓慢抚摸他掌心那道伤,又顺着指节轻轻往下贴合。

“寄云,我现在即使能拿刀也会抖,动作很慢,一助我可以做,调腔镜视野我也可以全权负责,但是主刀你还是要靠自己。”

傅书来捏了捏自己的指节,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看着站在副驾驶旁边打开车门的青年,往前跨步下车,活动了一下手腕。

他平日也会做基础练习和康复训练,但是到底再也没有从前的行云流水感,失去左手辅助的右手连很多基础的操作都无法完成。

“其实书来不用太担心,倒是我该担心一下自己,能让您做我的副刀,我怕是要成为这次科里众矢之的了。”

陆寄云平复好了心情,与傅书来并肩走入电梯间,侧过头去冲他低笑道,轻快的语调冲散了凝滞的气氛。

“寄云什么时候也学会嘴贫了。”

傅书来眉眼里浮动上一层温柔的笑意,眉宇间郁色散去了不少,走出电梯间时,金红色的夕阳正巧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投映进来,照亮了他平寂许久的眼眸,浅褐色的瞳仁似乎都在跟着发光。

“在书来面前这哪能算嘴贫,学生讨老师欢心,您不喜欢吗。”

陆寄云笑了起来,摁开指纹,随手带上门,就把傅书来抵在了玄关处,以一种笼罩拥抱的姿势,与他额头相抵。

傅书来看着那双点漆般的黑眸,他眸底幽深浩瀚仿若星海,里面盛满了复杂的情绪,其实并没有看起来这么轻松,但是一言一行都是在试图让自己情绪振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