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 / 1)

谢笛楠不去对视,再次操弄起太极般的话术:“我劝你别太抱希望。我这个人太无聊了,皮囊不经看,灵魂也不太有趣,茫茫人海,众人一枚。”

季佳音不落下风,迎难而上道:“这个哥哥说了不算。得是我自己说了算。”

谢笛楠耸肩不语。

又闲聊了会儿,菜品一一呈上。这期间,仍是季佳音有一搭没一搭的找话题,他只是附和,或是扯东扯西,偶尔讲段子逗乐,丝毫不愿意展露一丝内心世界。

终于,季佳音不太开心地说了句:“吃饱了。”

谢笛楠说:“那咱们走吧。”他去结账,回座位的时候,发现季佳音不见了。

谢笛楠坐下身,自嘲了句:“又不见了。”

想起过去和自己相亲的姑娘们,每每到了吃饭谈心环节,都被自己的“敷衍”气到一走了之。记得最夸张的一次,对方怒不可遏,当他的面拉黑了微信。要不是老板拦住,那姑娘险些把一盆鱼汤浇他头上。

他心里曾深深住着林奈,完全容不下别人。可如今,他明明知道自己不爱她了,何至于还要故技重施,伤人伤己?

自相识以来,面对一直主动出击的季佳音,谢笛楠拼命闪躲。他对季佳音是有感觉的,只是不敢去正视自己的内心。

正当他低头惆怅,见季佳音原路返回,眼睛有点泛红,像是刚哭过。

“我...刚刚去了趟洗手间。”季佳音并没有调整好情绪,以如此拙劣的演技哄他,更显得难能可贵。

“我们走吧。”谢笛楠终于打开心扉,问道:“要不要去海边散散步?”

季佳音的表情拨云见日,笑着点了点头。

日料餐厅左边既是小鱼山公园,穿过公园再往北走,途径八大关,即可来到第一海水浴场。

这里的景色和栈桥海岸不同。由于更接近城区,到了夜晚,近处水光潋滟,远处高楼灯火通明,仙境与人间,仿佛只有一水之隔。

谢笛楠与季佳音漫步于浅滩,除了仔细聆听她的心事,也会偶尔聊一些自己的往事。

追忆起大学时期,季佳音显得十分怀念,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我大学是在青岛本地上的,学的是英语专业。从大一开始,同学忙着选辅修,忙着谈恋爱,我则是一有空闲时间就往台球厅里钻。那时候同级的女生七嘴八舌,说我去打台球纯粹是为了钓男人,还说我一个学期就换了三个男朋友。”

谢笛楠问:“实际上呢?”

“实际上是一个都没有,我一心想着成为职业球手,哪有功夫谈恋爱。”季佳音稍稍皱了下眉,又说:“当年寒假举行的那场全市女子台球赛,我拿到了冠军。可我那学期专业课的成绩很不理想,妈妈呵斥我,不许我再打台球,用她的原话是:‘女孩子家家的,好好学习考编考公是唯一出路。’但我丝毫不怕,还有老爸呢。他一直很支持我打球,还是叮嘱我,希望我重视学习,合理分配时间,可别领不了毕业证。”

“咱们山东的家长思想通常较为刻板,叔叔倒是开明的很。”

“很遗憾,我还是让我老爸失望了。”

“怎么说?”

“拿到人生第一个冠军吼,我整个人都飘了。下半学期,我继续疯狂练球,并不顾爸爸劝阻,报名了全国台球女子巡回赛郑州站,结果预选赛就被淘汰。我不服气,接连参加了南京站,厦门站,然而最好成绩也不过是十六强。”说到这儿,季佳音叹了口气:“自此之后,我开始自暴自弃。整天出去玩儿,还处了个同校高一级的体育系男友,不练球也不学习,天天丧的不行。现在想想,那半年的我,是不是...你们心理学中所谓的反社会人格?”

谢笛楠微笑摇头:“哪有那么严重,最多算是理想与现实冲突,导致心态失衡。我在学校也兼职心理咨询师,此类现象,见过不少。”

季佳音摊手说:“不管怎么说,那段浑浑噩噩的时光还是捱了过去。大二上半学期,我同男友分手,重新开始练球。在之后的天津巡回赛,我调整好心态,第一次地打入比赛四强。回到青岛后,我一个人去刺青店,偷偷在这里纹上了我的信仰。”

海边夜景中,季佳音笑若晚风,仿佛将“自由”两字刻进了灵魂。

谢笛楠对于互诉心声这件事向来谨小慎微。可今时今日,他已消除了自己和季佳音相处时的紧张感,并想要充分去了解她。

“自由的形态有很多种。若是将自由视为信仰,为什么会放弃台球?”他疑惑地问。

谢笛楠也停下步伐,看着大海,取出一支烟给她,并为她点燃。

“选择即使自由,尼采 就算打不了职业比赛,我还是可以在节假日去业余赛。”季佳音吸了口烟,神情洒脱自然:“我们不能只为自己而活,不是吗?”

谢笛楠自己也点燃一只烟,颔首说:“我们从懂事开始,探索,追寻,希望自己和世界产生联系。而在绝大部分人的价值排序中,亲情是高于一切的。”

季佳音望向他,问:“哥哥,那你呢?你拼命寻找的那个联系点,是什么?”

谢笛楠撇嘴说:“你怎么知道我是拼命寻找,而不是随缘式寻找,甚至躺平式寻找?”

“无意识下的自己,才是真实的自己。”季佳音眼中有星光,幽然追问:“第一次,在咖啡馆看到你时,你站在落地钟前发呆,旁若无人。那一刻的你,明明就有拼命想抓住的东西。告诉我,当时你在想什么?”

谢笛楠对她刮目相看,连连摇头:“不得了,小小年纪,懂的洞悉观察,还懂什么叫‘无意识’。”

季佳音有些得意:“别太小看我,我可是辅修过心理学的。”

“我啊,经常会想起一位故人,和缠绕在我们之间的往事。”谢笛楠转回正题,边抽烟边说:“可是时间久远,一些事儿消失的突然,我记不太清了。但我还是想把那些碎片一般的往事捡起来。最好是可以装进一个箱子,放进我老家仓库,放在我的鱼竿旁边。”他并无保留地自我剖析,补充说:“我是个普通人,没有多么精彩的人生。那些碎片,对我来说,就是无比珍贵的东西。”

季佳音追问:“那位故人...是林奈姐吗?”

谢笛楠笑道:“你还是问了。”

“你知道,这是我早晚要问的问题。”季佳音紧盯着他,仿佛想从他的表情里寻到蛛丝马迹:“你爱她吗?”

“很久之前,是的。”

“现在呢?”

“我无法回答。这很复杂。只是有些爱已经忘了。”他顿了好一会儿,深深缓了口气:“我甚至不记得,那曾经对她刻骨的瞬间,是什么时候悄悄溜走的。”

“她如果不顾一切来到你身边,你会怎么做?”

谢笛楠不禁垫了一下脚,再耸起肩,表情显得很为难:“你又何必非要知道这些。”

“当你聊起她时,眼神里充满了责任感。我无法确定,这种责任感是否和爱情有关。”季佳音目不转睛,语气笃定:“这对我来说很重要。”好一会儿,她平复好情绪,说:“刚才的问题,哥哥可以想好再回答我。”接着,她莞尔一笑,转身说:“我累了,送我回家吧。”

(五十二)卡在中间的心情

林奈一觉睡醒,看到小哲的微信留言:

“姐姐,我去南京听音乐节了,过三天回来。如果设计方面有问题,可以联系我二叔。”